“什麼?!”
岡田將榮猛地從寬大的皮椅上站起,動作之大帶倒了桌上的紫砂茶杯,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滋滋作響,如同他此刻腦中炸開的驚雷。那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峻臉龐,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近乎失態的震動!鷹隼般的銳利眼神瞬間被巨大的驚愕、難以置信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慌所取代。
兒子…殺人?殺妻?還殺了個情夫?逃亡?!
他精心策劃輿論風暴清除“汙點”兒媳的冷酷手段,此刻化作了最殘酷的迴旋鏢,不僅真的“除掉”了美紀,更將唯一的兒子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訊息…確認了?”岡田將榮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千真萬確!警視廳本部已經進入最高緊急狀態!通緝令…恐怕馬上就會發出!”秘書官冷汗涔涔。
岡田將榮揮了揮手,秘書官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辦公室內死寂一片,只剩下岡田將榮粗重的呼吸聲和桌上茶水滴落的嗒嗒聲。
幾秒鐘的死寂後,他猛地轉身,抓起桌上的紅色專線電話,直接撥通了警視總監渡邊英二的私人號碼。電話幾乎立刻被接通。
“渡邊總監!”岡田將榮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但仔細聽,能分辨出那強行壓抑下的一絲緊繃。
“我剛剛收到訊息!關於犬子岡田將義…家中發生的慘劇!請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他…他真的是兇手?!”最後一句質問,帶著上位者的威壓,卻也掩不住一絲急切的求證。
電話那頭,渡邊英二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謹慎:“岡田長官…非常抱歉在這個時刻打擾您。目前…情況確實非常嚴重。在令郎岡田將義警部的公寓內,發現岡田美紀夫人及一名男性死者。初步勘查顯示…岡田警部當時就在現場,並且身上沾有大量血跡。他…他在警方抵達時,襲擊了警員並強行逃離…”
渡邊英二頓了一下,字斟句酌,語氣極其剋制:“基於目前掌握的…初步證據和其行為表現,岡田警部…被列為該案的重大嫌疑人。警視廳已啟動最高階別應對機制,全力追查其下落並徹查此案。”
“重大嫌疑人…”岡田將榮重複著這個詞,語氣冰冷刺骨,“也就是說,證據指向他?他殺人?殺妻?還殺了個…野男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長官…現階段…所有證據和邏輯鏈都高度指向岡田警部。但調查仍在最緊張的初期,我們正在動用一切力量,務必查清每一個細節。”渡邊英二回答得滴水不漏,既陳述事實,又留有餘地,絲毫不敢激怒這位位高權重的父親:“請相信警視廳會秉公執法,查明真相!”
“秉公執法…”岡田將榮冷哼一聲,那聲音裡聽不出是憤怒還是別的什麼,“渡邊總監,我打電話來,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求情或質疑你們的判斷!”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切割:
“我岡田將榮,首先是國家的金融廳長官!其次才是一個父親!如果岡田將義真的犯下如此喪心病狂、人神共憤的罪行,那麼他就不再是我的兒子!他是國家的罪人!是警界的恥辱!更是我岡田家的敗類!”
他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砸下:
“我在此正式表態:警視廳無需顧忌我的身份!一切依法依規辦理!該通緝通緝!該抓捕抓捕!如果有必要,為了阻止他繼續危害社會,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我允許你們…在極端情況下,使用包括致命武力在內的一切必要手段!請務必向一線警員傳達清楚,我岡田將榮,沒有一個殺人犯的兒子!聽明白了嗎?!”
這番“大義滅親”的表態,冰冷徹骨,斬釘截鐵,透過電話線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決絕。
渡邊英二在電話那頭都感到一陣心悸,連忙沉聲應道:“是!長官!您的指示…我們完全理解!警視廳一定全力以赴!”
“很好。”岡田將榮的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穩,“有任何重大進展,直接向我彙報。”說完,不等渡邊再回應,他“咔噠”一聲結束通話了電話。
電話結束通話的忙音在死寂的辦公室中迴響。岡田將榮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他維持著那個姿勢幾秒鐘,彷彿被抽乾了力氣。
下一秒,他像扔掉燙手山芋一樣將話筒丟回座機,動作甚至帶著一絲倉惶。他猛地抓起另一部加密的藍色專線電話,手指因為急切而有些笨拙地撥通了一個極少動用的號碼——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長,東光太郎。
電話接通的速度同樣很快。
“東委員長!我是岡田將榮!”岡田將榮的聲音失去了剛才面對渡邊時的冰冷強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力壓抑卻依然能聽出的焦灼和…懇求:“緊急事態打擾,萬分抱歉!但事態緊急,關乎犬子將義…他捲入了一起極其嚴重的案件,被警視廳列為重大嫌疑人!”
他語速極快地將情況簡述了一遍,省略了所有私人情緒,只強調事態的嚴重性和複雜性:“…警視廳壓力巨大,初步調查方向似乎對他極其不利。但我…我瞭解我的兒子!此事疑點重重!我懇請您…請您務必出手干預!
岡田將榮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我懇請您…請動上杉宗雪!只有他!只有東京大學那位傳奇法醫上杉宗雪親自出手勘查現場、檢驗屍體,才有可能在重重迷霧中,找到那線…或許存在的真相!”
“此事關乎我兒生死,更關乎…警視廳乃至國家司法是否會被巨大的輿論裹挾而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錯判!拜託了!”
電話那頭的東光太郎沉默了片刻,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涉及高官子弟的驚天大案所震動。他沉聲回應:“岡田長官…情況我瞭解了,但您要知道,岡田是特命繫系長,特命系全體都必須在這件事上避嫌,幸好上杉宗雪不算完全是警視廳成員而且也晉升了搜一首席監察醫,那邊…我會盡力協調,最好能讓上杉去看看但是讓其他法醫學教授署名,只是科學和真相,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身份而改變,一旦讓上杉出動事情就不可更改了……那麼如果真的是貴公子所為的話……”
“我明白!我只要真相!無論結果如何!”岡田將榮立刻保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急切:“在真相出來之前,千萬不要誤傷他,他為了這個國家可是幾乎付出了一切!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呢!”
“我明白,令郎的英雄壯舉是我等全體國民的榮耀,我會下令讓警視廳和警察廳無論如何都不允許開槍的,其他的,等我訊息。”東光太郎言簡意賅地結束了通話。
放下藍色的加密電話,岡田將榮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高大的身軀頹然地、重重地跌坐回寬大的皮椅中,昂貴的真皮座椅發出沉悶的呻吟。
辦公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他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天花板上刺眼的頂燈,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銳利和威嚴。
那張一貫冷硬如鐵的面容,此刻被巨大的疲憊、茫然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悔意所覆蓋。
他精心策劃的輿論風暴,本是為了清除那個他視為家族汙點的兒媳。
他算準了媒體的瘋狂,算準了公眾的反應,甚至算準了美紀的崩潰…但他唯獨沒有算到,這把本應只清除汙點的刀,最終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反噬到他唯一的兒子身上!
他計劃著“除掉”兒媳!
…結果真的“除掉”了!!!
卻是以一種最血腥、最無法挽回的方式。
而兒子…那個他寄予厚望,即使父子反目也依然是岡田家唯一血脈的兒子…此刻正揹負著“殺妻戮夫”的滔天罪名亡命天涯,甚至可能被自己剛才親口授權的“致命武力”所終結!
“將義…你…”岡田將榮乾澀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第一次在無人的空間裡,流露出一個父親最原始的恐懼和疑問:
“…你真的…殺人了嗎?”
“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都是那個超市收銀員的錯,都是她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