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楊康……完顏康……”
歐陽鋒被鹿清篤一阻,又聽到楊過這撕心裂肺的呼喊,眼中的瘋狂血色稍褪,露出劇烈的掙扎與混亂。
他看著腳下這張酷似仇人卻寫滿無辜與痛苦的臉龐,記憶的碎片瘋狂衝撞。
“是了,他不是楊康,楊康已經死了多年,他這個歲數,這是楊康的兒子!可……”
歐陽鋒眼中盡是痛苦,因為,這個仇人之子,也是他渾噩歲月裡,唯一真心待他,喚他“爹爹”的義子啊!
那短暫的,帶著傻氣的父子溫情,與喪子之痛的刻骨仇恨,如同兩條毒蛇,狠狠噬咬著歐陽鋒的心。
親近與孝敬的義子,竟是仇人之子?這命運的嘲弄何其荒誕!何其殘酷!這簡直就笑話,歐陽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楊過?是殺?是認?
巨大的矛盾與痛苦幾乎要將歐陽鋒再次撕裂!
他猛地甩開楊過,如同逃避世間最可怕的夢魘,身形踉蹌著,頭也不回地向山下疾掠而去!
“爹爹——!!!”
楊過看著那決絕逃離的背影,發出杜鵑啼血般的悲鳴,“您不要孩兒了嗎?”
這聲淒厲的呼喚,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勒住了歐陽鋒狂奔的腳步。
他僵立在山路邊,山風吹動他破爛的白袍,背影顯得無比蕭瑟、孤獨。
沒有回頭,歐陽鋒只有那沙啞顫抖,近乎哀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隨風傳來:
“好…好孩子……我的病……剛好……心裡……亂得很……你,你……你別追來……我怕……我怕我忍不住……會殺你……”
話音未落,上半輩子作惡多端,後半生又無比可憐的歐陽鋒,已化作一道灰影,決絕地消失在嶙峋的山道之中,彷彿身後有惡鬼追趕。
“爹爹——!”
楊過絕望的哭喊在山谷間迴盪,最終只剩下他跪在冰冷的岩石上,肩膀劇烈聳動,壓抑不住的痛哭聲撕扯著清晨的寂靜。
那哭聲裡,有被至親拋棄的錐心之痛,更有對身世之謎的無盡迷茫。
哭了許久,彷彿要將心肺都嘔出來後,楊過才猛地抬起淚痕狼藉的臉,連滾帶爬地撲到洪七公身前,死死抓住他的褲腳,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洪老前輩!求求您!求求您告訴我!”
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懇求,悲聲大喊,“您和我義父是同輩高人,您一定知道,他剛才為何會喊我爹的名字?‘完顏康’到底是誰?我爹……我爹楊康,和義父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求您告訴我!告訴我啊!”
楊過自幼喪父,母親對父親的過往又諱莫如深,每每楊過問起,穆念慈也只是隻字不提暗自垂淚。
漸漸的,楊過便不再問了,可是父親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始終是楊過心中最大的謎團與隱痛。
今日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如同在他心上狠狠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真相!
“你爹他……”
洪七公看著眼前這張酷似楊康,卻佈滿淚痕與懇求的少年臉龐,心中五味雜陳,長嘆一聲,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為難之色。他早該想到的,這孩子……這眉眼……可不就是楊康的翻版麼?
楊康為人如何?賣國求榮,認賊作父,心狠手辣,最終害人害己……
這些不堪的往事,讓他這個疾惡如仇的北丐,如何對一個剛剛遭受重創的孩子啟齒?
對子罵父,實非俠義所為。
洪七公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沉重地搖了搖頭,那未出口的話語,化作了一聲更深的嘆息,目光復雜地投向遠方雲霧繚繞的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