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啊……奇蹟之子……奇蹟之子……我怎麼會沒有想到呢?”
“獵魔人和女術士的結合,當然是奇蹟之子,一定是奇蹟之子,必然是奇蹟之子……”
“難怪……難怪他短短數月,便能趕上其他獵魔人一生的努力……”
丹提扶著木椅的椅背,失神地呢喃。
艾林奇蹟之子的身份,當他的身世被彰顯的那一刻,便再也無法藏匿。
只要稍加核對,沒有任何一個知情者,會認為伊絲琳預言詩裡的主角,有第二個人選。
以獵魔人之身獨創法印、魔藥和劍油,收服從來都沒有人能收服的大獅鷲,領受百年未降下隻言片語的梅里泰莉的神諭,還有精準的預言術,兩天修改精深的二次突變技術……
奇蹟於艾林而言,尋常得就像吃飯睡覺。
他當然是奇蹟之子,毋庸置疑。
可是……
奇蹟之子從來都不是什麼正面的稱號。
“filius miraculi——奇蹟之子——降生於苦寒之地。”
“死亡與新生,非人之人帶來血與火。”
“aen seidhe——精靈之血——淹沒大地之時,汝等皆應哀號,因諸國之毀滅者將至。”
“汝等之土地將遭踐踏瓜分。”
“汝等之城市將焚燒,居民亦將奔逃。”
“蝙蝠、夜梟與烏鴉將出沒於汝等家園,蛇蟲亦將以其為巢……”
……
伊絲琳預言詩中,一字一句,都沾滿了淋漓的鮮血,濃重的鐵鏽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在北方大陸流傳了數百年的預言詩,每一個人類貴族都會用它啟蒙子嗣。
班·阿德、阿瑞圖薩甚至牛堡,都有為了預言、精靈史、上古語或者單純的修辭和歷史,而專門研習預言詩的專家。
而因為預言詩的晦澀模糊,專門研究伊絲琳預言的諸多人類、精靈、矮人或其他非人種族,術士、德魯伊、貴族和吟遊詩人等不同的職業都有各自堪稱繁雜的解讀。
但所有人都認同一點,那就是奇蹟之子的降生,必將會帶來波及整個世界的巨大動盪。
那時……
血流將匯成長河,屍體將鋪滿大地……
那麼這裡就有一個核心的問題了……
是誰的鮮血將匯成長河,屍體鋪滿大地?
考慮到整片大陸星羅棋佈的人類王國、公國、城市和村落,這一點並不難判斷,也不難推測,若是人類王國的那些貴族,知曉了奇蹟之子的身份之後,將會有怎樣瘋狂的場面。
另外……
阿瑞斯托和丹提或許只會擔憂預言中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維瑟米爾卻真真切切地知道得更多。
如今……亞甸攻破科德溫,掀起影響幾乎席捲整個北方大陸的滅國戰爭,究其起因都不過是艾林,在班·阿德“殺死”了大胃王哈克索,以及在溫格堡收服的那一隻大獅鷲。
傳說中的狂獵甚至都是因他而來。
預言已不止在預言,那殘酷的“未來”已然發生了!
“非人之人……帶來血與火……諸國之毀滅者將至……”維瑟米爾俯著身體,死死盯著桌上被猩紅液體爬滿的紋理,神色駭人地低聲沉吟。
丹提被維瑟米爾的聲音驚得收回神思,但他沒有注意到維瑟米爾的異樣。
因為維瑟米爾的表現與他自己和阿瑞斯托的相比較起來,一般無二。
試問,誰能在這種駭人的訊息下,保持冷靜?“你說的沒錯,阿瑞斯托。”
丹提想到某些畫面,不自覺捏緊了酒杯,在鐵鑄的杯壁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比起區區狼學派首席的位置,由誰來坐,艾……艾林的身份確實是一個大問題……”
“不要考慮得那麼極端,”維瑟米爾將杯中僅剩的一些酒水一飲而盡,澀著嗓子,道,“在很多預言詩的解讀中,奇蹟之子同樣與白霜的寂滅,世界的新生有關。”
“奇蹟之子,是世界的救主和未來。”
“不用和我解釋,維瑟米爾,”丹提苦笑了一聲,“艾林於我有救命之恩,更是讓我免榮譽受損的恩人。”
“不論艾林是不是奇蹟之子,我都站在他這一邊,但是……”
他頓了頓,直視維瑟米爾略有些閃躲的雙目:“但是維瑟米爾,我怎麼看不重要。”
“關鍵是北方大陸的人……科德……亞甸、泰莫利亞、瑞達利亞、亨佛斯、科維爾和波維斯的國王們怎麼看……”
“一旦讓他們知曉了艾林的身世與背景。”
“那些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的貴族,沒有幾個會在乎你那個世界的救主,與未來的說辭。”
“他們為了一片貧瘠的土地,枯竭的礦場,都會貪婪地發動戰爭,又何況是可能動搖了他們統治的奇蹟之子?”
“那就不要讓他們知道!”維瑟米爾猛地一錘桌子,像嚴冬護著幼崽的母熊一樣低吼。
不要讓他們知道……丹提愣了愣,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艾達·艾敏!傑隆·莫……”
“不用擔心他們。”阿瑞斯托擺擺手,打斷了丹提。
丹提語氣一滯,維瑟米爾瞪著通紅的獸瞳,也望了過來:“為什麼?”
阿瑞斯托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後,道:“艾達·艾敏女士聽到艾林的身世,從頭到尾都沒有驚訝過,應該早就知道這個訊息了。”
維瑟米爾和丹提聞言驚訝了一下之後,也只是驚訝了一下。
畢竟,要說這個世界上,最希望看見奇蹟之子出現的群體,怕是也只有被人類趕到荒郊野嶺的山嶽之民了。
何況艾達·艾敏與索伊和薇拉,都是認識時間,比他們幾個獵魔人歲數都長的老相識了。
“至於傑隆,你們可能沒注意到,離開研究室之前,薇拉女士給艾達·艾敏使了個眼色。”
“走出來沒多久,傑隆就被艾達·艾敏喊住了,應該就是處理這件事,多半是什麼契約或者封印。”
他語氣頓了頓,道:
“術士們總有辦法,不是嗎?”
維瑟米爾和丹提都沒有回答這句話。
不過聽到薇拉已經安排好了這一切,不由得都鬆了口氣,又坐下來,就著乾硬冰冷的麵包,沉默著喝著悶酒。
“傑隆的品行,獅鷲學派其實都是可以信任的。”丹提忽然道。
阿瑞斯托頭都沒抬:“所以你要拿艾林的生死,與狼學派的未來冒險?”
丹提不說話了。
“至少首席、薇拉和艾林都是相信我們的……”維瑟米爾說了句緩頰,然後頓了頓,覷了呢眼阿瑞斯托和丹提,猶疑道,“不過一會兒我們還是再找一下薇拉女士,補上吧?”
阿瑞斯托和丹提聞言愣了下,紛紛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丹提憂心忡忡道:“可是這又能瞞多久呢?”
艾林的天賦、成長的速度、成就的事情都太過驚世駭俗,這個世界聰明人太多,沒幾個傻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猜到他的身份。
那可是來自整個人類世界,洶湧的敵意。
到那時,又該怎麼辦呢?艾林能承受得住嗎?“首席和薇拉女士既然坦誠了,就應該想到辦法了。”維瑟米爾輕輕拍了拍丹提的肩膀。
丹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