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血脈同源,但你並非在下之後人,所以平輩論交即可。”
風季子搖頭道。
“好吧。那叫您一聲風前輩總可以吧?”
劉正說道。
“這倒並無不可,那我便喚你一聲劉小友吧。不過劉小友如此乾脆,倒讓我有些意外。”
風季子說道。
“您是意外我居然沒有死皮賴臉跟您扯上關係是吧?”
“確實如此。”
風季子坦然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如果我不是個孤兒的話,我反正能夠硬舔著叫您老祖宗吧。”
他撓了撓頭道。
箇中複雜情緒,他也說不清楚。
“嗯。你還是堅持要以噩夢來支付嗎?”
風季子迴歸了正題。
“沒辦法啊,那些雖然是私活,但對我來說也是正事。”
劉正嘆了口氣。
“既如此,你便走進來吧。對了,故土今何如?”
風季子問道。
“料來應是,山河永在,薪火相傳。”
他想了想說道。
“甚好,甚好。”
風季子的語氣中滿是欣慰,身影漸漸隱去。
劉正深吸一口氣,往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踏出,便是天崩地裂。
只見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碎裂捏去,無數光怪陸離的場面在他的眼前如走馬燈一般滾動。
那些景象似乎清清楚楚,但仔細一回想卻又了無痕跡。
不可描述,不可定義,不可停留。
只有萬般情緒如同淤泥一般堵塞劉正的念頭,又如寒冰一般叫他澀澀發抖。
“嗚!”
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夢是智慧生靈根本之意識所在,無論多麼強橫霸道之人到了夢中,都如初生嬰兒一般柔弱易碎。
而劉正的心靈也在這貫徹他一生的種種噩夢之下被撕成碎片,他卻連一個痛字都喊不出來。
因為此刻他的思維已經不由自我掌控,而是在潛意識海洋中沉浮。
如果僅僅只是如此的話倒也沒什麼,既然是夢,終有醒來的時候。
一切種種,皆在夢中生。
一切種種,皆在夢中死。
頂多出一身冷汗,看一會兒天花板,天光一亮,現實繼續。
然而風季子再三勸阻,用噩夢來支付又豈會如此簡單。
在劉正徹底沉入潛意識海洋後,那些噩夢碎片便隨著海波蠕動,變成一隻只抽象的剪影。
它們每個看上去都像劉正,每個看上去又只有一部分像劉正。
就像是一群學藝不精的藝術生,照著他的某個部位臨摹之後,又靠著自己的想象力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個體一樣。
當所有的剪影成形,它們便按照某種規矩排好了隊,然後張開了它們的“嘴巴”。
眾口一吸,劉正便從潛意識海中浮起。
“媽媽!”
最前面的剪影溫柔地抱住了他,以哺乳的姿勢。
胎兒在八個月左右的時候就會開始做夢,而這時無論美夢還是噩夢都是來自母體。
然而這個長得和劉正一樣的母體將女性特徵伸到劉正嘴邊時,兩邊卻凹陷下去變成了尖牙利嘴。
哺乳是將母體的營養給予嬰兒,而現在這個好像母體的存在卻要將給予劉正的營養全都收回去。
儘管,他從沒被給予過。
所以,當這僅有的東西都要被奪走的時候,即便身在夢中,他依然感受到了無比的憤怒。
沒有肉體的承載,金紅色的火焰將劉正的意識體瞬間吞沒,把他變成了一個火人,將環抱著他的母體剪影燒得鬆開了雙手。
然而,自我的怒火又如何能照亮這本我的潛意識之海。
受此刺激,那些剪影不再排隊,直接一擁而上。
吃到的部分越多,它們就越有希望變成真正的生靈。
“吃你媽!”
劉正發出一聲怒吼,火勢暴漲,人形意識體直接膨脹成了一個火球。
別人想吃他血喝他肉也就算了,自己的夢也想吃他,做夢中夢去吧!他就是拼著精神遭到重創,也不可能讓這幫狗攬子佔到便宜。
就在劉正要自爆的時候,原來平靜下來的潛意識之海再次掀起波濤。
一個龐然大物從海底快速上升,一開始像一座山那麼大,很快就變得比整個潛意識之海還要大。
一根觸手伸出了海面,纏住了劉正,膨脹的火球立刻變回了人形,繼而熄滅。
一滴黑色的乳汁從觸手的尖端分泌出來,又直接插進了他的嘴裡,一插到底。
寧靜祥和的感覺油然而生,讓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安慰,真正的、唯一的、至高無上的母性。
“禮讚吾等之母,吾等之主,吾等之來處,吾等之歸處。”
“禮讚黑暗豐穰之女神,至高母神,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
劉正和所有的剪影一起禮拜著這龐然大物,比海還大的黑雲一樣的肉塊。
“shub”
但就在這位的神名將要被完整的念出的時候,一根竹酒舀從天外伸了下來。
它先是將所有的剪影都裝了進去,繼而又將劉正裝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等他醒過來時,已經在一片竹林之中了。
“小友感覺如何?”
一旁的風季子問道,他的手中正是劉正最後看到的竹酒舀。
“還行,就是腦袋有點疼。”
劉正捂著腦袋說道。
系統提示在他眼前瘋狂彈窗,為了避免錯過重要資訊,他就算再不舒服也只能一條一條地翻看。
還好,基本上都是“理性下降豁免成功”,只有一條是“玩家精神受到嚴重創傷,精神屬性永久下降5點,暫時下降10點,持續24小時。”
“淦!”
暫時下降就算了,這個永久下降是真的有點痛。
劉正提升的精神屬性本來就少,這一下徹底給他打回解放前了。
只要傳奇馬甲的加成消失,他的精神屬性立刻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是心神耗竭的症狀,無礙,吃些安眠寧神的藥,好好睡幾天便沒事了。”
風季子安慰道。
“我好好睡幾天的難度比來你們酒坊採購還高。”
劉正虛著眼說道。
除了晚上能睡一會兒,別的時候就算他不安排人點單,那強制配送的單子也是不會停的。
“各行各業都有難為之處,年輕人更要堅忍不拔。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風季子忍不住訓誡道。
果然,不管哪個時代的華夏人都少不了好為人師的毛病。
“前輩,您說這句話時代好像不太對吧?”
劉正虛著眼道。
這句話來自《易傳》中的《象傳》,相傳是孔子寫的。
但就算不是孔子寫的,時代肯定也比商周晚多了。
“我只是說我年少之時見周武王攻伐商王帝辛,又沒說我那個時候就遷入大都會了。”
“雖然記不太清楚,但我應該是在東漢前後才離開了故土。”
風季子說道。
“好吧,算您老人家見多識廣。那前輩大佬,我的噩夢支付成功了嗎?”
劉正問道。
“支付成功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你可真是給我找了樁好差事。”
風季子苦笑著說道。
他將竹酒舀伸到劉正面前,只見裡面盛滿了晶瑩剔透的液體,而一滴墨水正在緩慢而堅決地侵染著這個液體。
“等到竹酒舀中徹底轉黑,那不僅釀好的酒要毀於一旦,之前收集的那個美夢也要變成噩夢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下不僅沒有收到門票費,反而還要倒貼出去許多噩夢和美酒,真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