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麼?”
秦時墨鈺指尖一捻,將【夏太后死】的情報,置於油燈之上。
橘黃火舌舔舐著絲帛,墨跡迅速蜷曲、焦黑,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無蹤。
如果將始皇帝嬴政波瀾壯闊的一生,標註出幾個至關重要的命運轉折點。
那麼,其一,是生於趙地,飽嘗世間冷暖,於屈辱和殺機中磨礪出堅忍狠厲的心性;
其二,是歸於秦土,在波譎雲詭的宮廷鬥爭中,奇蹟般地登上了太子之位。
而第三個,便是此刻這兩份情報所預示的風暴了。
夏太后的死,看似只是一位老婦人的壽終正寢,但在秦王宮的權力天平上,卻意味著一枚至關重要的砝碼被驟然抽離。
原本由華陽太后所代表的楚系外戚、趙太后與相邦呂不韋所代表的相黨勢力,以及夏太后所維繫的王黨舊臣,三足鼎立的脆弱平衡,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
夏太后一死,本該由秦王繼承的王黨勢力,將無可避免地,重新歸於嬴政的手中。
再加上年齡的增長,兩者相合,便給了他親政的基礎。
這,是第一個變局。
而另一份情報,長安君成蟜率援軍,助前線攻趙的大將蒙驁,則更是這盤棋局中呂不韋對華陽太后的楚系勢力,所佈下的一步殺招。
成蟜,嬴政的異母弟,是除了嬴政之外,另一個王儲,合法的王位繼承人。
正史如何,墨鈺不得而知。
但在秦時明月的世界線中,這一事件的結果清晰明確。
呂不韋,這位權傾朝野的相邦,會“幫助”長安君,在屯留“被動造反”。
而且,還是前腳剛剛“幫”他豎起反旗,後腳就派出大軍與刺客,以平叛之名,一刀將其捅死的那種。
雖說原著中的執行者,八玲瓏與黑白玄翦,被他或殺滅,或挖了牆角。
但對呂不韋而言,不過是換把刀的事,對整體謀略而言,並沒有任何改變。
不得不說,這一手,狠辣而精準。
將秦國另一個有資格登上王位的合法繼承人,從物理層面徹底抹除。
不僅徹底斬斷了以華陽太后為首的楚系勢力,透過扶持新君來延續權柄的最後希望,也讓整個秦國的政治天平,徹底向趙太后與呂不韋的相黨一系傾斜。
但與此同時,它也讓嬴政的王位,變得前所未有的穩固與不可動搖。
平衡一旦被打破,接踵而至的,必然是王與相之間,不死不休的爭鬥。
正常而言,這對於一個國家,尤其是一個正處於上升期、意圖吞併六合的強國而言,是足以致命的內耗。
尤其是在這之後,還有一個被呂不韋親手送進宮,即將掀起更大風浪的嫪毐在虎視眈眈。
趙太后,那個在權力與慾望中迷失的女人,更是一個不可控的、隨時可能暴雷的炸彈。
王黨、相黨、楚系殘餘勢力,再加上一個即將崛起的“閹黨”。
如此複雜的內部鬥爭,一著不慎,便會將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歷經六世君王所積累的國力與底蘊,消耗得一乾二淨。
屆時,大一統的千秋偉業,轉瞬間便會淪為一場幻夢。
這,才是歷史發展的常態與大機率事件。
可偏偏,歷史的走向,卻詭異地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彎。
在王與相的鬥爭最為激烈,甚至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呂不韋,這位被後世無數人評為“奸商”的權相,卻做出了一個讓天下所有智者都為之沉默的選擇。
他沒有反抗。
面對那位年輕君主冰冷的屠刀,他選擇了退讓,選擇了放棄一切。
甚至在嬴政已經為他留下一條生路的情況下,他效仿昔日的商君,為了最大程度地保全秦國的法度與元氣,飲下鴆酒,“戴罪自殺”。
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斬斷了相黨一系所有東山再起的藉口與可能,也為嬴政的親政,獻上了最後的,也是最沉重的一份“賀禮”。
將一個完整的、內部再無掣肘的、國力幾乎未損的強大秦國,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嬴政手中。
這背後,到底糾纏著多少秦國內部錯綜複雜的權力鬥爭?交織著多少七國之間合縱連橫的陰影?又牽扯了多少諸子百家在時代洪流下的選擇與站隊?
後人已無從得知。
但可以想象的是,在這關係到整個天下未來數百年格局的命運節點,天下列國的有識之士,無論他們是心懷天下,還是各為其主,都絕不可能選擇袖手旁觀。
墨鈺凝視著跳動的橘黃色火苗,眸光深邃,彷彿能穿透重重時光的迷霧,窺見那位權傾天下的相邦,內心深處那團燃燒的火焰。
或許……
呂不韋現在,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準備用自己的性命與名望,為他心中那個“天下一統”的宏偉理想,為那位他親手扶上王座的少年君主,鋪平最後的道路。
即將穢亂後宮的嫪毐,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而是呂不韋故意送給趙太后的“禮物”。
一枚他親手埋下,用以引爆趙太后這位隨著權力日漸膨脹、開始與自己產生間隙、甚至可能成為嬴政親政後最大阻礙的“地雷女”。
他要趕在嬴政正式親政之前,親手解決掉這個最大的麻煩,並將所有的罵名與罪責,都攬到自己一個人的身上。
並且,順水推舟的將相黨之中那些野心勃勃、不甘人下的激進派,那些不願看到王權真正一統的刺頭,全部推到嫪毐的陣營裡去。
等到時機成熟,便可借嬴政之手,一網打盡,一波帶走。
清除禍患的同時,也給嬴政這位剛剛親政的君王,刷上一大波聲望。
長安君成蟜的“被造反”,與日後嫪毐的“造反”,搞不好,本質上都是同一個計謀。
都是由呂不韋,在幕後一手策劃的。
同一個計謀,用兩次。
一次,借“成蟜之亂”,為嬴政清除了宗室的威脅,打殘了楚系外戚。
一次,借“嫪毐之亂”,為嬴政廢黜了母后,順帶清洗自己的黨羽。
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在短時間內,將秦莊襄王之後,因新君屢換、主少國疑所積攢下的所有朝堂舊疾,給清理得乾乾淨淨。
最終,再用自己的死亡,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如此一來,年輕的秦王,便能輕裝上陣,去完成大秦數代君王與賢相的夙願——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徹底終結這數百年的戰國亂世!
“嘖……”
一聲輕笑,從秦時墨鈺的唇邊溢位,帶著幾分讚歎。
若真如他所想的那般,那呂不韋可就是一位被無數後來者低估的千古名相了。
橘黃色的火苗在他瞳孔中跳動,雖然他尚未有幸與這位秦相一晤,但他便有一種感覺.呂不韋就是這樣一個人!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
若沒有留下一個完整且強大的秦國,始皇帝嬴政又如何能在短短十年內,橫掃六國?
“為什麼我對線的人,這麼強啊!”秦時墨鈺嘟囔著抱怨著。
但最為熟悉他的墨甲一,卻能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中,感覺到統領大人的興奮,一種棋逢對手、全力拼殺的熾熱。
‘呵,男人,便是大統領這樣的人,也逃不過將遇良才,莫名燃起的勝負欲。’
墨甲一再心中暗自搖頭,卻不敢表露分毫。
否則,心眼比針尖還小的統領大人,還不知該如何作弄她。
秦時墨鈺心有所感的瞥了眼墨甲一,卻見對方神態清冷,雙眸平靜的直視著他,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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