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秋郡。
新日初升,並不熱烈,亦不刺目,反而略顯溫和。
在中州中部南部等大部地域尚在回味暑熱餘溫時,牛軻廉已能感受到東北方初秋的涼意。
尤其是整隻右臂,分明都藏於衣袖之中,還會感覺到瑟縮與痠痛。
到底是上了年紀身子骨大不如前,昔時晝夜不眠、連打三天三夜的仗,一覺起來不還是生龍活虎?
來到東北不知不覺已三月有餘,四面為敵的中州軍民上下日子過得越來越吃緊。
中州固然地廣底子厚,能同時維持住多線作戰的物資供應,可若再過半年,各方戰事仍未見好轉,保持著如此焦灼的僵局,萬一區域性地區鬧個洪災旱災,中州未必能比四方夷敵挺得更久。
每思及此,牛軻廉總會因為無處下手破局,濃眉皺得越發擰巴,粗細不一的手捏緊成拳也越發通紅。
“大牛大牛!有捷報傳來啦!”
好在有天籟脆響如秋風送爽,眨眼間就展平了牛軻廉的眉,舒張開牛軻廉的掌。
“捷報?”
待得牛軻廉注意到來人話語中的“捷報”二字時,比起出走津州城時長高了小半截腦袋的女孩已搖晃著手中卷軸蹦跳進其視野。
看著小花走近,牛軻廉面龐自然而然浮現出笑容來,可嘴邊依然重複著捷報二字。
“大牛你這是發傻了嗎?要不要猜猜是哪裡的捷報?”
一年多來從南到北東奔西走,乃至跟隨著牛將軍在前線安營紮寨,曾經瓷娃娃般精緻的女娃娃除了膚色比那些富貴家庭養出來的千金稍顯黑些,看來卻更為健康活潑。
見大牛似是笑愣住,原本來獻寶的小花也有點兒慌神。
炫耀般搖晃戰報的手緩緩放下,只剩兩道馬尾辮晃來晃去,一如雀躍的心情還未平復。
正要伸手輕戳牛軻廉胸膛試探反應,牛軻廉可算回過神來,接過了戰報。
“哈哈,大牛確實傻了好一會兒。那大牛猜猜,這會是什麼捷報?”
牛軻廉沒急於開啟卷軸,直接做起分析。
“這不是緊急軍情急報,所以大牛可以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小花也看過了捷報內容,那定是大喜之事,需傳達三軍,提振士氣。
“既是大喜之事,那定為大捷,捷報自朝廷而來,必事關邊線戰事,理應為某條邊線的大捷。
“乃至為決定勝負、平息戰事的大捷。
“就當前局勢而言,近段時日中,沒有出現大變故的戰線短期內不具備了結戰事的條件。
“而近期發生過大變的,只有陽關以西的雞首巖之戰了。
“難不成,西庭軍已被打退?”
小花聽著牛軻廉一步步的分析,雙目越發神采飛揚。
“不愧是大牛!有你在,我們的勝仗定會越來越多,我們回家的日子也將越來越近!”
隨著牛軻廉一語中的,小花歡呼躍起,擁入對方懷中。
在牛軻廉壯實偉岸的懷中,她既感到安穩,又頗為自豪。
年幼被託付於牛軻廉作為養女,她也慢慢懂得了這個高大養父憨厚又笨拙的背後藏有另一段故事。
在洛飄零夢朝歌拜訪後,父女二人從北走到南,期間那麼多人不惜捨身來衛護他們周全,小花大概能夠想見當年的養父有多麼了不起。
他們又從南走回北,來到更北之處,儘管作為隨行軍屬無法看到牛軻廉如何在軍營裡運籌帷幄發號施令,但看著東北近乎一瀉千里的混亂局面在其執掌之下逐步穩定,更在近兩個月內接連收回兩處失地後,小花對牛軻廉的崇拜與認可愈發強烈。
以前小花只覺得牛軻廉是座可以依靠的大山,鮮有可取之處。
越發瞭解這座山的堅實可靠後,小花恨不得自己就是牛軻廉的親生骨肉。
可每每有此念頭,小花又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生身父母與奶奶。
“街坊鄰居常說,不是親閨女勝似親閨女,那就好,那就好。”
小花暗暗自我安慰著。
“好好好,希望如小花所言,今年我們就能回家,過年~!”
這一年多來,父女二人感情比先前三年加起來都要更為深厚。
然,彼此相擁之際,各自想法卻毫無關係。
牛軻廉不論如何都想不到小小七八歲的稚童竟會為骨肉關係而擔心。
當然,一手輕拍著女孩後腦的牛軻廉也沒閒著,另一隻手攤開卷軸,邊看邊思索著接下來仗該如何打,亦憂心著其他各處的戰事會因西線大捷帶來什麼變化。
瓦剌西庭軍的大量傷亡以及輜重損失,可非一年半載可以填平的窟窿。
對於瓦剌而言,南侵計劃已等同於斷去一翼。
可以說,仗打到而今這地步,瓦剌在中州面前已經輸了三成,失去了獲取勝局的主動權,得寄望於東瀛、毒竺兩方能打得中州顧此失彼。
是而接下來,到底是加大調遣與投入、集中力量以攻陷中州正北或東北一線,抑或繼續兵分兩路保持對中州的施壓,想必瓦剌高層人心動搖、意見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