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委實叫人處在雲端一般,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回府的馬車上,陳稚魚幾度看向陸曜那張臭臭的臉,方才回神,現在真實了。
金國那小王子,真要住進陸府來。
臨走時,他拖著病體艱難下床,非要送一送他們,直叫陳稚魚看得心驚肉跳,真怕他那弱不禁風的身板,當面倒下去。
回了府中,陸曜讓她先回止戈院,自己則往父親院落的方向去商議事宜。
陳稚魚悶聲往回走,此時天色不早了,回了院子就安排人去準備晚飯和熱水,自己則先去卸了釵環手釧,趁著時間還早,讓人先送了熱水進來梳洗。
一切完事後,陳稚魚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晾頭髮,喚夏在她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她梳順溼黑的長髮,鴻羽在側拿團扇驅趕蚊子。
這般躺著,剛洗過的長髮在後墜著,有喚夏細緻地為她擦拭額上溼氣的絨毛,梳子偶爾從頭皮梳下,舒服的她閉上眼,神思漸飄漸遠……
耳邊偶爾還能聽到院中下人來回走路輕微的聲響,也能感受到風吹過時帶動耳邊的髮絲,但意識慢慢渙散,她做了個極短暫的夢。
夢裡,她似乎變成了趙宓的模樣,依舊是那形銷骨立的病衰之感,人卻是處在止戈院內,坐在她最熟悉的位置。
門口,喆文和田嬤嬤一臉肅穆,一左一右的守著大門,院子裡是一個血肉模糊,生死不知丫鬟裝扮的喚夏。
大門開啟後,他親自端了毒藥和白綾進來,昔日夫妻再見時已是陌路,隔著空曠的屋子,他那雙泛著寒光的眼落在身上,令人不寒而慄。
“毒酒還是白綾,你選一樣吧。”
依舊是趙宓那張臉,此時淚水如注,滿眼絕望地質問:“過往種種,不求你愛我,但到如今,一條生路都不能給我嗎?”
那人不語,臉色陰沉得厲害,下一瞬,就在他開口時,趙宓的臉瞬間變成了陳稚魚自己的,而他那一張一合的嘴中吐出的話,也終究是讓她聽了清楚。
“難道嫁我之前,你不知這場婚姻從何而來嗎?陸家也沒虧待你,這些年頂著陸少夫人的頭銜,你也得了不少實惠,如今萬事皆定,你我都該回到原本的軌跡上。”
原本的軌跡上?陳稚魚只覺額頭髮痛,她人身原本的軌跡是什麼呢?
正想著,黑暗處,一身穿正紅嫁衣的木婉秋走了出來,她站在那人身邊,一言不發。
兩人彷彿一對璧人,終於站在了一起。而她在此處,格外多餘。
夢境真實又變幻,下一秒,毒藥穿喉,她痛苦倒地,重重摔下之時,她看見那原本冷硬無情之人,變了臉色,滿臉驚恐地朝她奔來。
“阿魚!醒醒!”
一道推搡,叫陳稚魚從那恐怖的夢中驚醒過來,此刻天色昏暗,身邊除了喚夏和鴻羽守著,還有剛回院子的陸曜。
眼前他的臉漸漸清晰,微蹙的眉頭和打量的眼神,令陳稚魚從那夢中抽離,坐起了身子,微咽時才覺口中乾澀得厲害。
“喚夏,水……”
喚夏立馬倒了杯溫水給姑娘潤喉,陳稚魚緩了口氣,從躺椅上起來,身後地發被風吹乾,已叫喚夏編了一股辮子垂在身後,而後看向陸曜,說:“可是回了,回屋用飯吧。”
陸曜“嗯”了聲,目光卻還在她臉上打轉,似要從她臉上看出別的情緒來,但陳稚魚醒後就如往常一樣了,沒什麼情緒,也沒多的話。
兩人用飯時還和往常一樣,飯後陳稚魚伺候他洗漱,陸曜看她眼尾總有疲態,不忍叫她忙活,便推了她的手,讓她先去躺下。
陳稚魚沒有堅持,回到榻上發著呆,沒注意過了多久,陸曜就回來了。
他剛回來,那床上的娘子彷彿想到什麼一般,一翻就起了身,看見他後只說:“我去找個東西,大少爺先歇著。”隨後,取了一盞燭燈便往外走。
陸曜沒聽她的,轉了身跟著她出去,見她到了一處空置的廂房,開了門後,將那燭燈放在燈臺,屋裡慢慢就明亮起來了。
這裡放置的,是她那十八臺嫁妝。
陸曜站在門口,腳步一頓,看著她在裡頭翻箱倒櫃地找著東西,抬步進去:“要找什麼?我幫你。”
陳稚魚回頭看了眼,訝異他沒睡,但也沒多此一問,只笑說:“大少爺哪知東西放在何處?我自己找就好。”
話音落下,再去開另一隻箱子時,終於找到了她要的東西。
等她將所需帶回主臥,陸曜才明白過來:“你是要配藥?”
兩人坐在燭燈之下,明黃的燭光將陳稚魚的臉龐照得十分柔和,輕“嗯”了一聲:“還有香,只是我原料差些,要等明早出去置辦一點。”
說到此處,陳稚魚稍頓,看向陸曜,聲色柔和與他打著商量:“我想給阿宓配藥,她如今的狀況,或許我配的藥效果是微乎其微了,但總比沒有的好。”
陸曜目光閃爍:“你終究是對她心軟了。”
陳稚魚抿唇,不可否認她確實心軟,但,這不是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