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曜只覺,這般的她,不像認知中的她。
即便早就領教過她的聰慧、氣度、沉著,但再度親眼所見她展示出來的才華,又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窗外下著淅瀝小雨,院中的一些花兒迎著細雨被滋潤著,她身子輕薄,端直清麗地坐在窗前,那隻仿若撫過琴般的手,纖細的手指微曲著,時而抵著下巴低眉思索,時而整掌託著香腮望向窗外,那雙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中,細雨紛飛,穿窗而來的風拂過她鬢邊髮絲,也令她微眯了眯眼。
許是獨自在家自由隨性,又天氣微熱,身上的衣裳穿得單薄,外罩的一層薄衫鬆鬆垮垮,露出半邊香肩,那雙細腿兒交疊,嫩黃面的繡鞋並未穿好,隨意套在腳上,可想她一人在家時,何等的自在。
陸曜就看呆住了。
慵懶美人,饒是什麼也不做,就那麼坐著,都顯得格外風情萬種。
直到屋裡的人發覺他,喚了一聲,才讓他回過神來,抬步走進去,坐在她旁,見她要起身去倒茶,被他握住了手腕摁下。
陳稚魚便安穩坐著,心裡稍有些不自在,因是在屋裡,腳上的鞋並未穿好,身上也隨意穿著,見他回來便想整理衣衫,卻見他穩穩扣住手,只能騰出另一隻手將衣裳拉好。
陸曜看她:“在我面前,你想如何便如何,不必那般莊重齊整。”
陳稚魚低下眼眸,嘴裡只說:“那樣不合規矩。”
陸曜鬆開了她的手,轉將她面前的冊子拿了過來,就著先前看過的繼續翻看下去,嘴裡答:“不合就不合,旁的地方我管不著,但在止戈院,便是你的家,在家哪有什麼規矩。”
他說得理所當然,一個“家”字,令陳稚魚穿鞋的動作頓了頓,復又穿好,只是笑笑,並未當真。
止戈院是他的地盤,自小到大的地方,自然是他的家,而對自己來說,這裡不算她的歸屬。
當然,這種討人嫌的話她不打算說出口,惹他冷眼。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著寫的?”他拿著她寫的那些東西,眼眸深邃地盯著她看。
是正事,陳稚魚收斂了心情,神色如常,還帶了幾分討教意味。
“嗯,大少爺看過,可覺得哪裡不妥?”說著,靦腆地笑了笑,模樣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自個兒的想法,還沒同婆母商議,也不知這些用在陸家,可不可行。”
陸曜挑眉,神色不變,但眼裡多了幾分笑。
“說不妥,談不上,只是其中許多,都是陸家不曾實施過的,單就我看,尚覺可行,例如你裡頭寫的,凡家生子,三代以上,幼童皆可到陸家學堂受教,男子若好學,亦可考取功名,女孩則要學一兩門手藝在身,未滿十五不允進府伺候……你這不像是做人主子,倒像是慈善大家。”
他話語間都是調笑,陳稚魚著重看了他念此段時的表情,見他並無不悅,便暗鬆了口氣。
老實說,她也不知她寫在這裡面的東西,是否可行,有一些甚至不像是給家生子寫的條規,更像是培養門生來的,但也確實是她心中所想。
她不由解釋著:“我是想著,但凡舉家在陸家侍奉過三代以上,那都是與陸家一路走過來的老人了,這樣的人家是忠僕,也不能虧待了其去,就說這樣的人家,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二十戶,著事不多,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不能讓其寒了心去,家生子從生下來便是奴隸,一輩子都要在人手底下做活,倘若能給他們一個機會,未必不能出個有志之才。”
說到此處,她眼裡發亮,看著陸曜不掩興奮,說道:“倘若真能從陸家出個秀才、進士,好叫天下讀書人都知道,陸家的惜才之心,也能贏得美名。”
陸曜當然曉得,她既有這個打算,便不僅僅是貪圖個名聲這麼簡單,恐怕她想的要更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