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稚魚倒完藥湯,心裡雖糾結這樣做的後果,但那股難聞的藥味散開時,她還是忍不住地呼了口氣。
一轉身,將碗放在一邊的茶几上,再抬眸,方察覺她已經醒了。
陳稚魚上前行禮,趙宓沒力氣拉不住她,給餘娘子使了個眼色。
餘娘子最懂姑娘,忙上前去將其扶了起來,又將椅子搬到床邊請她坐下。
陳稚魚坐下後,餘娘子出聲已成哽咽態。
“姑娘每回醒來都要緩好一陣才有力氣說話,陸少夫人先坐著,奴婢為您斟茶。”
陳稚魚點了點頭,多說了句:“若有白粥,可端碗溫熱的白粥和酸水來”,說罷,看了眼床上的二皇子妃,餘娘子便知不是她要吃了,見姑娘也沒有反對,忙點頭應下。
她一走,屋裡更空蕩了,留下的竟都是陳稚魚帶來的丫鬟們和嬤嬤。
陳稚魚頗有些不好意思,也怕二皇子妃會多想,便解釋道:“方才屋裡堵了太多人,並不利於您休息,臣婦才做了主,將人都攆了出去,還望殿下莫要怪臣婦僭越啊。”
趙宓勾了勾唇,一個攆字,頗有些嬌俏之意,心裡也跟著舒暢起來,眼睛眨了眨,手指在背面上劃了一下,表示並不在意。
陳稚魚深深出了口氣,看著她抿唇淺笑的模樣,方才那刺鼻的藥味彷彿重回鼻尖,令她收斂了笑意,靜看著床上的病人,問道:“臣婦不知所謂,倒了您的藥,您……可怪臣婦嗎?”
床上的人聞言,深深的提了口氣起來,又不甚順暢地吐出,一個來回後,臉色被憋得有些紅,她獨自緩著吐納了會兒,才能開口。
“你幫了我,我怪你什麼呢?即便知道那是要人命的東西,我也不敢如你一樣將它倒了,你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她說話時氣虛氣短,一段話說得極為緩慢,但字字句句皆深入人心。
陳稚魚只覺得心頭一堵,頗為不解,喉間微澀:“您既知道?為何不敢呢?”
趙宓眼眸上抬,看著頭頂的彩繪頂板,笑著,眼淚就從眼角滑落下來。
“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而我……自知鬥不過,能力有限。”
陳稚魚便沉默了,曾經她將二皇子妃的現在,看作自己的未來,那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一個勢力逐漸消去的高門貴女,即便嫁了人,生了孩子也一樣的被放棄,甚至被殘害,她都不敢仔細地去想,將來自己到了這個地步,恐怕還不如她……
如今二皇子妃的模樣,更令她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唯一不一樣的是,若將來自己真到了這一天,她陳稚魚絕不會坐以待斃,過往種種身不由己,那她就想辦法站穩腳跟,為自己多謀幾條生路,等到將來真到了談判的時候,她也要有拿得出手的底氣,才不會任人宰割。
“如今我身邊的人也不知幾個可信,那藥不知是什麼成分,總叫我愈發昏沉,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既能果斷地將其倒掉,可能告訴我,那裡頭都是些什麼嗎?”
陳稚魚坐在椅子上,眼眸深沉看著她,不答反問:“若臣婦沒有猜錯,殿下的身體不是突然間壞掉的吧。”
趙宓怔怔,眼眸閃爍,她微咽,而後點了點頭。
“起初只是覺得乏力,怎麼都睡不夠,後來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腿軟,不受控制地摔倒下去,摔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再到現在,多走兩步都會氣喘吁吁,難以承受……”
聞言,陳稚魚低下眉眼,語氣深深地說:“是不是從殿下生完小皇孫後,湯藥就沒斷過,時間一久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說出去便當是生產後的虧損。”
趙宓瞪大了眼睛,看她如此明白,呼吸都急促了一些,背面上的手指蜷縮著,扣緊了床褥,她喘了兩下,才說:“是極是極,所有的太醫來診斷,皆說是我生產過後虛不受補,還說我現在只能聽天由命……”
陳稚魚聽後,冷冷一笑,神色凝然,道:“皇宮的太醫院,聚集了天下名醫,是所有醫者嚮往的典範,能說出這句話的,只怕那行醫的資歷還不如赤腳大夫了。”
趙宓看著她,眼裡滿是希冀的光,她能明白,在自己的面前,她毫無保留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便是沒有將自己當做外人了。
“若殿下生產之後,身體會成這個狀況,那麼在懷孕之時,每每把脈問安的時候,就應當有所警覺,而不是等到產婦生產完後,身子突然之間垮掉,才說是產後的虧損,天家兒媳尚且如此,那以後天底下誰還敢生孩子?”
此刻的陳稚魚在趙宓眼中彷彿閃著光,靜靜地,眼神一錯也不錯地看著她。
陳稚魚說罷,才問她:“其實臣婦更想知道,殿下為何突然宣臣婦來侍疾。”
這下,趙宓眼眸裡的閃爍熄滅,還多了幾分閃躲之意,她稍移開視線,沒再與她對視,良久才開口。
“我知道,以那人與陸家的關係,我宣你來,你心中定是不解,或許還會惶恐,擔心其中是有什麼陷阱。”
陳稚魚一怔,她說的“那人”自是指二殿下,而她直白到這般地步的話,才令她愣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