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二十分。
銀白色的小輕卡,緩慢地行駛在鄉間土路上,要經過十來個村莊才能到達挨著邊境的巖水村。
此時,車子剛離開鎮子,但從兩側的大山和懸崖上的植被,已經能看出不同於海東省的風景地貌。
屬於立體氣候,立體植被的生態特徵,涵蓋了從熱帶到高山寒帶完整植被的劃分。
這裡離著西雙市不遠,每一層海拔高度,都體現了不同的植物特徵。
而章風鎮屬於南亞熱帶雨林的氣候,路邊生長著密密麻麻的香蕉林。
即使現在才二月底,但坐在車裡依舊是悶熱難當。
錢柏山坐在副駕駛室,望了一眼後座的方永輝。
方永輝向開車的趙屠夫努了努嘴,意思是別那麼悶著,能聊就聊聊。
錢柏山性格不是大大咧咧那種,社會關係有些吃不開,只能皺眉,假裝不瞭解他的意思。
趙屠夫只顧開車,要是換做其他人,他早就跟著別人談笑風生了,但他心裡清楚,車裡坐著的這兩個人可不是一般人。
臨出發前,楊所長對這兩人的態度,那可是畢恭畢敬的不行,囑託他一定要把人帶到,而且還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不要迷了路。
其他村子倒是好說,都聚落在大馬路的兩側,總能找到回鎮子的方向。
但是最裡面的巖水村和李田村,那可是山高林密,其他村子的人,要不是有親戚住在裡面,一般都不輕易進去。
方永輝見錢柏山有些社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裡腹誹著,你官兒比我大,非得搶副駕駛坐,好吧,讓你聊,你又聊不下來。
於是,方永輝從兜裡掏出中華香菸,這煙還是他從羅銳的辦公桌順來的。
這盒煙,他放了一天沒抽,放了三天沒抽,那一週後,就成了方永輝的囊中之物。
沒辦法,華子的誘惑擋不住。
方永輝抽出一支菸,身體前傾,遞給開車的趙屠夫。
“來,趙大哥,抽支菸。”
趙屠夫望了一眼後視鏡,笑道:“客氣了,怎麼稱呼?”
“叫我小方就行,坐你旁邊的,你叫他老錢。”
趙屠夫見他能介紹自己身份,不藏著掖著,便把煙接了過去。
方永輝看他不方便,趕緊拿塑膠打火機給點上。
“趙大哥,你們這章風鎮民風有些彪悍啊,剛過來的那個村子,我看見兩個農戶在香蕉林打架,你一腳我一拳的,下手可不輕。”
趙屠夫吸了一口煙,發現味道不對,把煙拿在手裡看了看牌子,見是中華,頓時熱情不少:“現在好很多了,要以前全都是車匪路霸,根本沒人敢來這邊。
即使鎮子上的人,開車走這條路,都會被攔路要錢,你不給還不行,人家除了動刀之外,還拿著槍。
所以啊,這些村子裡都喜歡生孩子,特別是喜歡男孩,重男輕女嘛。
一個男丁就是一個壯勞力,打架鬥毆全是父子兄弟一起上。
遇到大事兒,都是一個姓氏的男人們往前衝,要麼演變成一個村子與另一個村子幹仗!你們去的巖水村和李田村就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最嚴重的那次,死了十來個人。
鎮上派出所干預不了,只能去市局找人,找來w警和特警,才把這些人給抓住。
要說我們這邊的女人,那真是辛苦,以前窮嘛,只能靠種地為生,後來經濟越來越好了,法律越來越完善。
這些男的呢,要麼好吃懶做,要麼就去犯事兒,抓了就坐牢,要麼就跑,跑哪兒去呢?”
趙屠戶向擋風玻璃外面的大山努了努嘴。
“跑到緬墊去,留下孤兒寡母的。
這些當媽的很苦啊,要種地不說,還要拉扯孩子,每年農閒,她們就給別人做工,去幫人家摘香蕉,摘芒果。
剛我們出鎮的時候,你們也看見了,鎮口那一群等客的三輪和摩托車,都是一些女人。”
方永輝點頭,先前他確實看見了,不過這些女人坐在摩托車上,手臂戴著袖套,腦袋戴著草帽,帽簷還縫了白色紗布。
所以只能看見她們的穿著,看不見她們的臉。
方永輝問道:“那這巖水村和李田村具體是什麼情況?”
趙屠戶把煙抽完,將菸頭扔向窗外,正待開口,卻見又是一支菸遞來。
他下意識地用嘴含山:“別那麼客氣嘛。”
方永輝笑道:“這是我領導的煙,我順手拿的,我就喜歡和您這樣的人聊天,這裡的風土人貌和我們那邊不太一樣。”
趙屠戶等他幫自己把煙點上,點頭道:“我早就聽出來,你不是雲省人,口音有點像海西省那邊的。”
“對的,我就是海西省的,以前我們那裡的人也厲害,戚繼光知道不?明末的時候,他就是去我們那邊招兵買馬。”
聽見這話,錢柏山雙目一凝,看了看方永輝,後者臉不紅心不跳,撒起謊來比自己說實話還坦然。
果然是羅總的手下,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趙屠戶搖頭:“我不懂你說的那個,我只知道巴蜀兵,他們才厲害呢,十戰九死,還一直往前衝,有的娃娃才十來歲呢。
前些年,我給一個慈善機構當過導遊,去過邊境那頭,找到好多兵的骸骨,都是裝在汽油桶裡,埋在垃圾場。
他們那個時候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遠征當中超過百分之三十的巴蜀兵,超過百分之六十的傷亡率,我這一輩子就佩服他們這些人。”
“是!”錢柏山吸了吸鼻子,點頭道。
方永輝也深以為然,但話題不能扯得太遠,他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趙大哥,你們還說那兩個村子的情況呢。”
趙屠夫撇撇嘴,菸頭從嘴裡掉下來,落在了大腿上,他趕緊撿起來,扔向窗外。
“還能怎麼說,窮唄。
你看這路兩邊的環境就知道,這兩個村子很封閉,十來年前還好,他們還和其他村子來往。
自從被打擊過後,這些人就很少出來了。
對他們來說,章風鎮根本就不是管轄他們的地方,山那頭的木棉縣才是他們常去的地方。
所以啊,這兩個村子大部分青壯年都跑去緬墊了,搞一些非法的勾當,要麼是販毐,要麼就是綁架什麼的。
反正不危害我們這邊,鎮上派出所也懶得管。”
時間緩慢過去,皮卡來到一條岔路口,在土路一側豎立著一尊警察雕像。
但是因為風吹日曬,顏色脫落,表面很是難看,跟破廟裡年久失修的菩薩像一個樣。
而且雕像表面上被人塗鴉,用石頭刻著汙穢和侮辱的詞語,不知道是誰幹的。趙屠夫指著岔路口裡面,開口道:“從這裡進去三公里後,就是巖水村,李田村還在最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