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浸透了沈府後院那扇偏僻角門的銅環。
宋雲初被兩個婆子半架著推進來的時候,頭上的銀簪早已歪在一邊,繡著並蒂蓮的衣裳擺上還沾著泥點。
這裡不是她與夫君沈修文成婚之後住的宅子,而是十七爺謝煬在京郊的一處別院。
雕樑畫棟間浮動著奢靡的龍涎香,與她身上殘存的、獄中特有的黴味格格不入。
婆子們將她往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一推,便垂首退了出去,關門時那“咔噠”一聲,像極了鎖死她生路的鐐銬。
榻邊的紫檀木桌上,擺著一副未下完的棋局。燭光搖曳裡,一道頎長的身影斜倚在錦墊上,指尖正捻起一枚墨玉棋子,輕輕叩著棋盤。
“宋氏雲初?”
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尾音,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磁性,卻讓宋雲初猛地一顫。她抬起頭,撞進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
男人身著玄色常服,領口鬆垮地敞著,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烏髮僅用一根玉簪鬆鬆束著,幾縷碎髮垂在額前,襯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愈發俊美,卻也愈發危險。他便是當今聖上最忌憚的十七子,謝煬。傳聞他荒淫無度,手段狠戾,京中貴女聞之色變。
而現在,她這個新科狀元的妻子,竟被夫家當作救夫的籌碼,送到了這頭豺狼的榻前。
“來之前,他們沒有教你怎麼伺候男人嗎?”謝煬將棋子落下,“啪”地一聲脆響,驚得宋雲初肩膀一抖。他抬眸,目光像剝筍似的,從她蒼白的臉,滑到她緊攥著衣角、指節泛白的手。
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像實質的藤蔓,纏繞著她每一寸肌膚。宋雲初只覺得渾身冰冷,彷彿又回到了獄中那暗無天日的時光——只是此刻,威脅並非來自酷刑,而是眼前這個男人。
“我……”她嘴唇哆嗦著,想說出‘我是沈修文的妻子’,卻在觸及謝煬眼底那抹嘲弄時,把話嚥了回去。她算什麼?不過是沈家為了保住狀元郎性命,隨手丟棄的棄子。
謝煬低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洞悉一切的涼薄:“沈修文惹了李相,是你婆母跪在我府門前磕破了頭,求我保他一命……條件,就是把你送來。”
他緩緩起身,玄色衣襬掃過地毯,悄無聲息地逼近。宋雲初下意識地往後縮,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屏風,退無可退。
謝煬在她面前站定,俯身,一手撐在她耳畔的屏風上,形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包圍圈。溫熱的呼吸裹挾著龍涎香的氣息,噴灑在她顫抖的眼瞼上:“知道我為什麼答應嗎?”
他的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燭光下,宋雲初的臉美得像一幅水墨畫——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此刻卻盛滿了水光,臉頰因恐懼而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櫻唇微張,露出貝齒,像一朵被狂風驟雨打溼的白蓮花,脆弱得不堪一折。
謝煬的拇指摩挲著她細膩的下頜,指腹傳來的觸感柔軟得驚人。他看著她瞳孔裡清晰映出的自己,那個帶著邪笑的惡魔,眸色漸漸沉了下去。
“因為……”他拖長了語調,聲音喑啞,“我倒想看看,這狀元郎心尖上的嬌妻,這京中傳聞裡冰清玉潔的江南才女,被人摁在身下時,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哭得這麼好看。”
“啪嗒。”一滴淚終於忍不住,從宋雲初眼角滑落,砸在謝煬的手背上,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