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讓你吃這麼多嗎。”
江老闆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張小胖立即閉上嘴巴,看向江老闆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也是,比起晴格格,不苟言笑的某人實在是太缺乏親和力了。
“一碗粉也沒多少。姐姐去給你買。”
方晴離開。
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哥倆。
張小胖很快垂下頭,侷促不安的捏著手指。
胖子,好像膽子都不大啊。
江辰在河粉攤後面找了張桌子,拉開小椅子坐下。
張小胖站旁邊,扭捏扭捏,應該不是不好意思,還是有點畏懼他這個“表哥”。
江辰終於忍不住笑了。
“我長得很可怕嗎?”
真奇怪。
明明晴格格才是腹黑的主。
小孩子,真是容易糊弄。
張小胖閉口不答,低頭看地面。
江辰索性板起臉。
“坐。”
張小胖一個激靈,委委屈屈,不敢反抗某人的淫威,只能磨磨蹭蹭的挨著月亮椅坐了下來。
“吱呀……”
劣質的月亮椅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才多大就長這麼大塊頭,還不管住自己的嘴,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什麼病都得找上門來。”
站著低頭不語的張小胖坐下後還是低著頭,似乎這樣嚇人的某人就不存在了。
被華麗麗給無視的江老闆好氣又好笑,“我在和你說話聽到沒有?你幾年級了?你老師沒教你怎麼尊重人嗎?”
他要是知道對方的成績,大抵應該是不會這麼問了。
“幹嘛呢。”
方晴走了回來,手裡拿著一桶冷串,她拉開椅子坐下,把冷串放在張小胖面前,“餓了吧,先吃,填填肚子。”
張小胖抬頭,明明迫不及待要伸手,可不知為何竟然瞅了眼旁邊的某人,而後又慢慢的把手縮了回去。
什麼叫不怒自威?
這就是鮮活的證明啊。
只有胖子才知道,剋制住對食物的衝動,究竟有多麼艱難。
方晴詫異一笑,而後自己拿起一串,“你不吃我可吃了。”
張小胖看得直咽口水,肚子裡的“咕咕”聲重現。
方晴輕輕踢了某人一腳,“行了,我買的都是素的,長不了什麼肉。你還怕他以後會減不下肥?”
是啊。
父親進了ICU,就算出來,多半也會淪為廢人一個,這個孩子的生活從這個夜晚開始,無形中已經天翻地覆了。
江辰拿起一串土豆,遞給張小胖。
張小胖這才試探性的伸手,壯著膽子,就像一隻謹慎的松鼠,當慢慢的觸碰到串籤後,立馬抓著縮回來。
方晴好奇,“難道這就是血脈的壓制?”
張小胖已經抓著土豆串大快朵頤,胖子吃東西真的很有感染力,讓旁人看的食慾大增口齒生津。
“慢點啊,沒人搶你的。”
一串土豆片三下五除二就進了肚子,張小胖舔著嘴唇,又眼巴巴的瞧著江老闆。
江老闆架子端足,惜字如金,“吃吧。”
張小胖立即失去顧忌,抓起冷串狼吞虎嚥。
“兩碗河粉好了。”
江老闆起身,去端粉,順帶把賬付了,很有覺悟。
“給。”
方晴遞給他一雙筷子。
江辰也沒客氣,“我再去拿個碗。”
“沒事,你先吃我再吃。”
“……”
那多不好意思。
江老闆自然是有紳士風度的,把河粉推過去,“你先吃吧。”
獨享一碗河粉的張小胖沒有應該誰先吃的煩惱,掰開筷子就炫了起來,好像這八塊錢一碗、加兩根腸才十塊出頭的炒河粉是天底下極致的美味,一筷子接一筷子,無比滿足。
方晴撩起頭髮,黑長直的確很漂亮,莊重而又充滿青春氣息,可是……吃東西有點不太方便。
“要不要帶點吃的上去?”
江辰問。
“他們應該沒有人吃得下。”
小孩子的世界,終究要比成年人簡單純粹一些。
吃了幾口,方晴便把河粉推了過去,稱讚道:“味道挺不錯的。”
“其實我不餓。”
方晴瞪眼。
“吃!”
某人老實的拿起筷子。
看了眼心無旁騖沉浸於地攤美食的張小胖,方晴輕聲道:“你覺得,是巧合嗎。”
“當然不是。”
“你能不能正經點。”
方晴託著下巴,目露思量,“巡視組就在沙城,就那麼膽大包天嗎?不符合邏輯。”
江老闆沉靜的吃著粉,“講究邏輯的,往往是文藝作品,作為法律工作者,你應該很清楚現實是沒有那麼多邏輯可言的。”
方晴無法辯駁,並且深以為然。
只有人為編造的世界,才執著於講究於“合理性”,甚至到了鑽牛角尖的地步,認為如果有哪些地方不合理,那這個故事就太荒誕了,不真實。
可是人人都是現實世界的主角。
那麼,這個真實的世界,又真的合理嗎?
相反是最不講道理的。
“這個世界,的確很癲狂。”
方晴不禁想起了小時候聽父輩們聊起的一個新聞,曾經的某經濟特區,也是巡視組下來檢查,結果當地的不法組織為了對抗,竟然放了一把火。
沒錯。
放了一把火。
這要是放小說裡,指定得被讀者噴出翔,說侮辱讀者智商。
當然,也沒有作者會這麼寫,因為太他媽不符合邏輯了。
可這就是現實。
一把火,直接把整座城市的氣運都給燒沒了。
所以生活這玩意,就是這麼的荒誕,小說裡都看不見的事情,現實裡能堂而皇之的發生。
江辰重新把腸粉推了過去。
“火腿腸不吃?”
方晴疑惑的問。
江辰搖頭。
方晴沒搭理他,夾起刻意沒切的火腿腸,“這麼好吃。”
江辰默默看著。
領著張小胖填飽肚子後,三人重新進入醫院。
麥恩翠的情緒終於得到了些許緩和,不再像剛才那麼失控,不過眼睛紅腫異常,想必內心依然如同刀絞。
“去陪陪媽媽。”
方晴示意張小胖去母親身邊。
“警方給麥恩翠打電話的時候,張中全已經被抬進手術室了。”
潘慧和江華姿還在安撫著麥恩翠。
方衛國小聲對兩個孩子說道。
“進了手術室才打電話?不是應該發現他發病後,就應該立刻通知家屬嗎?”
方晴微微皺眉。
“應該是害怕擔責任吧。”
“他們瞞而不報,拖延告知,才是嚴重失職。”
見女兒這麼說,方衛國才點了點頭,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古怪?張中全才進去,立馬就發病,而且還這麼嚴重,哪會這麼湊巧?”
方衛國越說越覺得其中存在重大陰謀。
“而且張中全是被刻意設局給抓進去的,那些人是不是沒有滿足,進一步想要殺人滅口?”
說到最後,方衛國自己都是一個激靈。
“方哥,說這樣的話是要講證據的。”
旁邊的洪鷗立即進行提醒,作為生意人,更清楚什麼叫謹言慎行和禍從口出,更何況方衛國嘴裡針對的還不是普通人。
老百姓對罵無關緊要,潑婦罵街的比比皆是。
可“以下犯上”就不一樣了。
一個“尋釁滋事”的帽子扣下來,就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起碼得進去幾天體驗張中全的快樂,怕不怕也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還需要什麼證據。必須得上手術檯而且還有死亡風險,他們才被迫通知家屬。並且看看,到現在人影都沒見一個,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撲騰!”
麥恩翠忽然扒開給她努力做思想工作的潘慧和江華姿,前撲著,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天內兩次跪倒在江辰面前。
“他一定是被害的!”
麥恩翠的聲音已經沙啞,透著精疲力盡的哽咽,“求求你,江辰。他們栽贓陷害,我們認了,可為什麼連一條活路都不留?我下午的時候過去,他們攔著我,不讓我見,結果好好的人,晚上就變成了這樣……”
麥恩翠再度泣不成聲,悽苦的淚水滴答滴答落在冰冷的瓷磚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連路過的護士都微微動容。
白天的時候,麥恩翠下跪,沒人去管,但這個時候,方衛國彎腰,主動要扶她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當然得弄個明白,先起來……”
“方哥!”
麥恩翠推開他的手。
“這是我罪有應得,不用拉。如果不是我們眼裡只有自己,那麼自私自利,什麼都不會發生。”
說著,麥恩翠手臂回指,對著ICU的大門。
“這,是報應。可是那些真正的壞人呢?我們是隻考慮自己,以自我為中心,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害任何人,可把他害成這樣的人呢?我們受到了懲罰,他們呢?他們的懲罰呢?他們不應該也遭報應嗎?”
方衛國複雜不語,只能默默的把手收回。
“小強!小強!”
麥恩翠忽而又叫起兒子。
“過來!給你哥磕頭!”
剛吃飽喝足的張小強懵懵懂懂的慢慢走過來,然後被麥恩翠一把拉跪在地上。
“醫生說了,就算他意志力足夠強,能活著從ICU裡出來,很大機率失去自主行動能力,也有機率成為活死人。江辰,我和他爸對不起你,但是小強是無辜的,他還這麼小……”
麥恩翠胡亂的抹著淚,按著兒子的頭。
“給哥哥磕頭。求哥哥幫幫我們。”
張小強被迫低下頭,雙手撐在見證過無數悲劇瓷磚上。
方晴看向全程一語不發的男人。
“咚。”
張小胖的額頭觸碰冰冷的瓷磚,而後被母親壓著,又是第二下。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額頭碰疼了,張曉胖的的眼睛裡也開始積蓄淚水,隨著他一下一下抬頭又低下,掉落在地。
“如果你們只是要一個公道。”
淒冷的氣氛中,所有人望向同一個方向。
“我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