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義的汗珠子砸在青布衫上,洇出個深色的圓。
顧昭卻笑著作揖:“官爺明鑑,趙某是見在下病中無聊,才抄了邸報解悶。小的們哪敢動東廠的東西?”
他指尖輕輕碰了碰袖中密信,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腔——魏文通的眼神太利,分明已看出紙頁上的字跡不是邸報。
“解悶?”
魏文通隨手翻起案頭的《大學衍義》,書頁簌簌響,“這書裡夾著的,也是解悶的?”
他抽出半張紙,正是顧昭前夜寫的火器改進筆記,“彈道拋物線...紅衣炮管長”
“小秀才倒懂西洋學問。”
顧昭的後背沁出冷汗。
前世做戰地記者時,他跟過炮兵部隊,記過炮管長度與射程的關係,可這在明末,確實像狂生妄言。
“官爺見笑了。”他強作鎮定,“在下讀《武備志》入了迷,胡寫亂畫罷了。”
魏文通突然笑了,指節敲了敲火器筆記:“倒有幾分意思。”他轉身走向門口,又頓住腳,側頭看顧昭,目光在他袖中鼓著的密信上停了停,“這位顧兄,氣度非凡。”
門“吱呀”一聲合上時,顧昭才發現自己攥著的筆桿早斷成兩截。
趙守義癱坐在凳上,聲音發虛:“他...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看出了又如何?”顧昭展開密信,墨跡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他要真懷疑,此刻就該拿人。”他抓起筆,在紙上疾書,“趙兄,你可認得在京當御史的?”
“御史?”趙守義愣住,“順天府的周御史?去年我幫他遞過狀子...”
“就他。”顧昭的筆尖幾乎要戳穿紙背,“我要寫策論,論建虜反間計之害,論袁督師不可殺。你明日去周御史府上,就說有個秀才,願以全家性命作保,這策論裡的每一字都是真的。”
趙守義盯著他,突然想起前日顧昭說“有些事等不得三年”時的模樣。
他抿了抿嘴,把茶盞推過去:“我這就去查周御史的住址,顧兄,你...你寫慢些。”
夜更深時,顧昭擱下筆。
案頭堆著七張紙,墨跡未乾,字裡行間浸著汗漬。
窗外的月亮爬上槐梢,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賭的就是,沒人相信一個無名秀才能改變歷史。”他對著月光喃喃,指尖撫過最後一句“崇煥若死,關寧軍必亂,建虜長驅直入,京師危矣”。
院外突然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趙守義揉著眼睛從裡屋出來,手裡捏著張請帖:“顧兄,順天府明日要辦鄉試預備會,周御史的書吏說...說請你去講講策論。”
顧昭抬頭,就著月光看清請帖上的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