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出身青樓,是個沒種過田的龜公,似懂非懂道:“您是說,有人往好糧裡摻壞糧?”
話未說完,小多臉色忽變,極快地吹滅蠟燭,將謝消慶撲倒在地。
他倆滾到角落,謝消慶正欲發問,倉外就響起了話音:“怪了,這門怎麼開著?”
另一人道:“開著就開著。咱們是來換糧的,又不是來守大門的!”
這嗓子又尖又細,是太監!
兩個小太監挑著燈籠進來,衝外頭招了招手:“動作麻利些,趕緊換了走!”
話落,十幾個力夫揹著糧袋進倉。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來,輕車熟路,甚至記得住哪些糧堆換過、哪些沒換過。
謝消慶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倒一換……好一齣偷天換日!
“那姓李的會做人吶,分了咱們養馬監的利,立馬在別處補上。”
小太監無不感嘆說:“難為他能想出這法子。”
另一個笑道:“都是給逼的。他若有白花花的銀子直接送來,咱們哪用費這功夫。”
“話說回來,他好歹是江老頭沒過門的女婿,何苦這樣討好咱們公公?”
“咱們爺爺上頭是誰?老祖宗!老祖宗受萬歲爺信任,又和太子爺親近,得罪他就是得罪兩位主子。這兩位可不比江老頭大多了?姓李的撿了芝麻不想丟西瓜,既想當尚書女婿,又不想得罪宮裡!”
“他這豈不是首鼠兩端?”
“泥腿子出身的不都這樣?怕出格,怕得罪人。”
說話的笑了笑:“但這事咱可別往外說。總歸得好處的是咱們,今後和姓李的打照面,也別戳破他的臉。”
“這是自然。”另一個也笑,“咱們姓吳又不姓江,巴不得江老頭有這樣的好女婿呢。”
言語間糧已換好,力夫們把糧袋搬上牛車,兩個小太監騎在馬上,冷冷道:“近來市監查得嚴,莫在京裡賣,拉到百里外的鄉縣去。賣出的銀錢原數送進爺爺私宅,誰若敢貪一毫,小心丟了腦袋!”
“是!”
車輪滾滾,馬蹄聲漸漸遠去。小多吹燃蠟燭,照見謝消慶攥緊的手噠噠滴血,這是恨極了,指甲掐進掌心肉裡。
“……畜生。”謝消慶咬牙切齒。
李清文為不得罪宮裡,竟讓收攏來的難民吃黴變的糧米。
若是沒吃死人,他兩不得罪矇混過關,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若是吃死了人,他也有說的,北運糧米走水路受潮發黴,罪責在漕運,能怪得了他麼?
謝消慶越想越氣,從地上爬起來,作勢就要衝出去追。
小多橫臂攔住:“謝公子!”
方才聽太監一番話,小多大抵摸清來龍去脈,也明白外頭說謝消慶和李清文不合的傳言是真:“你想抓他把柄,這時候去逮人沒有用!”
謝消慶頓足,迎上小多漆亮的眼:“為何?”
“抓賊抓贓。”小多道,“他們今後還會再來,你不如帶人事先埋伏,好來個人贓並獲。”
謝消慶沉沉吐出一口氣,只覺小多說的有理。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人,有身手,有膽識,心地不壞,還會些奇淫技巧。
默了半晌後,謝消慶輕聲問:“我記得你說過,你賺錢是為了回雲州找妹妹對麼?”
小多知道機會來了,趕緊點點頭。
“我缺個幫手,你今後幫我做事罷。”
謝消慶翻翻兜,只摸出一塊小得可憐的碎銀,赧然地遞出去:
“我眼下還不是官身,沒大錢……但你放心,我是幫一位貴人做事的,你跟我,就是跟她,銀子少不了你的。”
小多頭如搗蒜,雙手接過那枚碎銀,千喜萬喜在心中融成一個念頭:
昭昭兒,且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