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嬌

第82章 81迷舟(一)

棋盤上殘局未了,可話已說盡。修寧用指尖沾了碗裡的藥,寫下,你該走了。

“你不想見我,今後我不會再軟磨硬泡。”

意行起身,自嘲一笑:“這樣的手段配不上你,更配不上我們。”

離去前,他最後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有的是時間,誰說破鏡不能重圓。

——

多虧這身肥膘,徐逢中了七刀,都沒傷及要害,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

昏過去前,他還在吩咐屬下,說這回是遭了賊人的道,不能把遊明饒咯!屬下和遊明有交情,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訕訕地說,這事兒怕是和遊大人無關,他斷了一臂,差點死了呀……

徐逢癱在床上,一生氣,體內的血就和肥油一起蛄蛹,衝得他頭暈眼花,鬼門關都在眼前晃。

關進牢裡,審他!狠狠地審!

說完這話,徐逢怒火攻心,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等徐逢醒來時,已經是深夜。

他是被一陣女人香撲醒的,聞著味兒,他做起了噩夢,夢到笑盈盈的王柳兒從身後拿出麻繩和刀,蓮步輕移,向他飄了過來……

徐逢猛地睜開眼,把床邊伺候的女人嚇了一跳,手中端的藥都灑了半碗:“老爺。”

眼前發黑,徐逢沙啞道:“點個燈。”

女人往桌上瞟,確定燈是燃著的:“這不是亮著嗎……”

“再點!”一說話,徐逢身上的刀傷就疼,“不夠亮,不夠亮……”

女人喏喏應是,乖乖去點蠟燭。點五根,徐逢說不夠亮,點十根,徐逢還說不夠亮。女人心裡冷笑,老東西,差點把你烤熟的火才算亮!這時,門被敲響,家丁小心道:“老爺,有貴人來。”

徐逢捱了七刀,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望著床帳問:“什麼貴人?”

他以為是修逸,門外卻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我。”

腦中噌的一聲,徐逢掙扎著下床:“快請!”摔到地上,包紮好的傷口滲出血來,他顧不得疼,一心想爬到門口行禮。

沒爬幾步,眼前現出一雙祥雲瑞紋靴,徐逢不敢抬頭望,咚咚咚磕起頭來,用盡全身力氣行禮:“參見七殿下!參見七殿下!”

他喊了兩句,立馬收聲。意行即將被立為太子的訊息已經傳遍了他們這一黨,這時再稱七殿下,未免有些喊低了。

意行睨著徐逢的謹慎樣,輕輕笑了:“起來吧。”

門外都是穿便服的錦衣衛,徐逢打了個顫,不敢起身。他聞著屋裡全是藥味血腥味,連忙吩咐下人開窗通風,點香敬茶。

夜裡的涼風灌進屋裡,徐逢冷得直哆嗦,話音也跟著抖:“殿下這回是……”

意行看著茶盞中自己的倒影,點了點茶沫:“我沒和外祖的人一道來。”

不是一路來,自然不辦一樣事。吳尚書的人一路向南斂財,意行下來做什麼?徐逢的心怦怦跳,他抬起細小的眼,偷偷往頭上瞟。

時隔多年,他還記得第一次見意行的場面。

五年前,意行剛得了吳貴妃青眼,從冷宮被放出來,內外朝爭議不斷。皇帝堵住了群臣的嘴,卻不喜歡這個沒見幾次的兒子。

深冬,徐逢去面聖,候在殿外等。他的長隨瞧見殿前雪地裡跪了個人,冰雕似的,可憐極了,發好心想分把傘過去。

徐逢怕行差踏錯,喝令長隨不準去。

長隨縮回手的同時,意行也望了過來。

徐逢忘不了那個眼神,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人味兒,像路邊的一條野狗,望著被收回去的饅頭。

權勢養人吶,徐逢感嘆道,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雪地裡快凍死的小男娃,會成一人之下的太子爺呢。

“徐大人。”

意行不喝徐逢的茶,瓷盞原封不動放回去,噔一聲,嚇得徐逢猛抬起了頭:“下官在。”

人在惶恐時,神情是最漂亮的,討好中透著楚楚可憐。可惜這條鐵律在醜人身上不管用,意行一眼也不看徐逢,道:“你上書請辭,退吧。”

徐逢滯住了,一瞬間,他身上的傷口都成了嘴巴,拼命問為什麼,真正的嘴巴卻白張著,半個字也說不出。

“父皇派你來雲州時,有何諭令?”

“……皇上令下官小心經略,為將來計。”

意行瞧著他,笑了:“讓你羈縻一方,緩緩圖之,你倒好,恨不得騎到他家頭上去。”

“殿下。”徐逢被委屈壓得喘不過氣,話好說,事難做,他既要給宮裡孝敬銀子,又要跟寧王府硬抗,稍有不慎,就失了分寸:“下官實在是……”

話剛離嘴,徐逢驀地醒悟過來,上頭嫌他這把刀髒了臭了,想讓他滾,僅此而已,沒別的原因:“下官遵命。”

他想開了,也省得錦衣衛動手勸他。何妄走進屋,從懷裡掏出一封摺子,支到徐逢面前。徐逢手抖,沒拿穩,摺子跌散在地,五個大字直直撞進他的眼——臣徐逢請罪。

徐逢沒往下看,能明面請的罪大多都是作戲,更何況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衝門外的家僕喊:“拿我的章來。”

“慢,徐大人。”

何妄往前挪了一步,滿屋蠟燭的光都聚到他腰間的繡春刀上,那麼亮,亮得徐逢能聞到刀上的腥味,細一看,滲進刀紋的血還沒黑,不久前才殺過人。

意行拖著調子說:“過去那些賬……”

把公餉漏下來,變成孝敬錢的賬,徐逢通體寒透,訥訥道:“都在的,都在的……”衝門外喊:“把窖裡那五箱東西抬出來。”

現在徐逢明白了,意行翅膀硬了,要踢開吳家,自個兒向皇帝獻媚了。這些年吳家給皇帝抹的黑,意行要一樁一樁蓋過去,至於吃盡好處的皇帝,依舊不塵不垢,窩在宮裡修道呢!幾個家僕將賬目抬來,把徐逢的章放桌上,一溜煙似地跑了。

樹倒猢猻散,徐逢不怪他們,可聽著錦衣衛翻賬本的沙沙聲,徐逢還是止不住發起抖來,仕途四十載,竟落了個如此下場,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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