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著,修逸收匕首歸鞘,丟回昭昭懷裡:“我沒對你好過?”這話輕飄飄,卻來得太陡,昭昭懵了:“啊?”
“初見時你驚駕,侍衛長要拿你進大牢,修寧去扶的你,讓住手的卻是我。”
“……”
“後來你被歹人追殺,大半夜的在街上逃竄,又撞上了我。雖是無意,但也算救了你。”
“……”
“你去遊明身邊漏訊息給我。事敗之後,你猜遊明為何沒懷疑你?我做的,頗費了點功夫,讓他以為是手下洩密。”
“……”
“巷子裡那晚倒算不上什麼。你想著一死了之,我自然也沒道理攔你。”
“……”
“還有,下次遞話別找乞丐。你讓傳的話是‘范家莊有亂,速來’,他們傳的亂七八糟,什麼張家莊李家莊,什麼‘范家莊有亂千萬別來’。”
“……”
修逸淡淡挑眉:“你想著報答修寧,卻不記得我的恩情?”
“……那不一樣。”昭昭莫名有點慌。
“哪不一樣?”
昭昭心想就是不一樣,哪哪都不一樣。
她撿起匕首收進袖裡,頭髮衣裳還溼著,面容狼狽且稚氣:“你跟自己妹妹計較什麼?我小人物沒法同時供兩尊佛,先還她再還你,且耐心候著吧!”
她自知不講理,丟下話就跑。夜色黑濃,樹影婆娑,淺淡的月光照著她逃開的背影,像只狡黠靈巧的貓。
往後幾日,修寧與袁真商定量田分地的章程事宜。昭昭在旁聽得起勁,卻插不進半個字,深感自己前十幾年淨在蠅營狗苟,雖有滿腦子天馬行空的想法,對切實做事卻毫無用處。
袁真看出昭昭的黯然,私下安慰道:“郡主讓你與我一起出府料理,擺明了有提攜之意,好好學著吧,將來多的是長本事的機會。”
昭昭明白修寧的好意,感激之餘,心下又生出些許顧慮——進府那晚她和修逸在池邊鬧開,動靜雖不大,但仍被眼尖的近侍婢子瞧見,月下、林內、溼淋淋的兩人貼得那樣近,足以編排十幾出戏,下人內已經傳開,看她眼神有些奇怪——她雖不怕閒言碎語,但修寧會作何想?
因這層顧慮,昭昭對修逸能避則避,他也不殷勤,態度比昭昭還冷。
修寧幾次問起此事,昭昭都三言兩語帶過。
袁真不知全貌,笑道:“你幹嘛把他當瘟神躲?旁人議論你有甚麼可怕的?撇開身份不說,單說他那樣貌,旁人傳你倆有一腿,哪裡虧了你?若能搞到這種俊秀漂亮有身份的男人,尾巴該翹到天上去才對!”
昭昭心說冤枉,我是好點男色不假,他也確實長得養眼,但前程要緊,哪能色慾燻心?袁真又嘆道:“他肯教你寫字,算是你祖上冒青煙了,偏你不要這福氣……”
昭昭苦笑,那人性情冷僻,不是真心教她,貼上去有甚麼用?幸而沒僵多久,幾日後的黎明,秋風蕭瑟,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出城。
打頭的是兩百輕騎,負責壓陣與招攬流民;後頭跟著十幾輛馬車,全是從府裡帶出的各類班子,擅測量的、擅算學的、懂農務的等等;末了是十幾箱從府衙調來的魚鱗冊,上記田畝賦稅,袁真嫌它們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沒炭了就撕來燒小爐。
小爐燒得暖暖,架子支得穩穩,袁真在上頭烤栗子果乾,馬車一路晃盪著冒甜煙兒。昭昭醒了吃吃了睡,發覺袁真的私貨像吃不完一般,荒山野嶺也能搞到集市賣的玩意兒。
問起緣故,袁真抬手往後遙遙一指,隊伍後跟了匹顯眼的白馬,馬背上是個小公子,面容灰敗、衣衫土色,顯然是一路尾隨來的。
小公子察覺到兩人的目光,騎在馬背上興奮揮起手來,又轉身露出背上滿當當的包裹,小狗搖尾巴似地晃了晃。
見昭昭疑惑,袁真道:“我相好,你進府那晚嚷嚷著要跳河的那個。”
她略抬下巴,小公子趕忙打馬上前,灰撲撲的臉湊到車窗,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真姐姐,你餓啦?”邊說,邊把背上的包裹塞進車內,殷勤道:“你還想吃什麼就給我說,我上天入地也買來!”
袁真也笑,抬手捏著他臉玩,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
昭昭忍不住問:“他不是知道……”猶記得他要跳河的原因是袁真用情不專。
“是知道。”袁真剝著瓜子,“但他不介意我和別人有一腿。”
昭昭聽得懵了,尋常男人都看重女子貞潔,這小公子愛得這麼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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