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袁月順著昭昭消瘦的背脊往上捋,果然有道口子,不知何時劃的。
沒多說,她扶著昭昭的腰,讓坐到腿上。昭昭身量小,被她這麼一墊,傷口不再浸於酒中,疼痛瞬間清了。
念及袁月也瘦瘦的,昭昭沒敢坐得太用力,雙手撐住缸壁穩定重心。一撐,她指尖竟碰到些怪異,這瓷做的酒缸內壁竟然凹凸不平,似有筆畫勾連。
這是徐逢敬上的貢酒……
昭昭眼皮猛地一跳,心中生出猜測。她字識得少,便引著袁月的手去摸缸壁。
袁月觸及,本以為那是陰刻的青詞,不料寫的卻是:癸巳年庚申月,四百萬白銀髮雲州,過湘洲遺五十萬,過贛州遺六十萬……至雲州不過百萬,猶要報效宮中……
往下便是一串官職人名,密密麻麻,半朝大員都牽涉其中,袁月越摸越心驚。
昭昭知道自己猜對了。
徐逢大張旗鼓釀了這批酒,卻沒說何時敬給皇上。酒不嫌老,若他未成棄子,這批酒一輩子都不會見光,反之則可作為狡兔臨死前的一蹬。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意行來得那麼急,手起刀落,連反咬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這時,缸外咚的一道巨響,似有瓷器摔地碎裂。
昭昭和袁月俱是一怔,暗道一聲不好。
窖外有人驚喜道:“大哥,裡頭果然有人!”
範金哼哼一笑,隨即讓人把煙堆滅了,俯身湊到窖門小破口喊話:“姓袁的,你若肯交出手裡管的銀子,我便留你一條命!”
難怪他費力周折,原是走前還想撈一筆。
昭昭心想他在此耗時,說不定能拖到修逸來。卻聽窖外響起嬰兒的哇哇哭聲,範金威逼道:“你若不肯,我先把你撿來的娃娃扔進油鍋炸了!”
“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範金大喊,後半句是吩咐手下的:“起鍋燒油!”
昭昭心頭驟冷,失力栽進袁月頸間。她要不要出去救阿蘅?不論誰出去都是九死一生,她若死在這裡,仇還怎麼報?正猶豫時,袁月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起來罷,讓我一讓。”
昭昭懵了,難以置信:“她不是你親妹妹……”
“我知道。但我把她帶回來,不是為了眼睜睜看她死的。”
她想起身,昭昭卻按住她的肩膀,問:“月姑娘,你給她起名字沒有。”
袁月一怔:“只起了小名。”
“袁滿。”昭昭道,“她如果能活下來,那就叫袁滿。”
說罷,未等袁月阻攔,昭昭翻身出了酒缸。
鍋裡熱油鼎沸,噼裡啪啦炸著泡。
範金拎著手裡的襁褓,嬰兒哭聲吵得他腦仁疼,說好的一炷香卻才燃了小半。
“姓袁的!”範金耐心耗盡,“老子數三個——”
還沒開數,旁邊有人指著窖門大喊:“大哥,出來了!出來了!”
那破口子往外冒著白煙,一個身影跌出來,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範金以為是袁月,臉上才浮出笑,就僵住了:“怎麼是你?那臭婆娘呢?”
昭昭抬起滿是灰的臉,嗓子嗆得說不出話。
範金空歡喜一場,兇惡道:“那臭婆娘在哪!”
昭昭虛弱道:“……月姑娘瞧著勢頭不對,才鬧起來就領著人跑了。”又說自己是才聘進來的,袁月不管她死活。莊裡一亂,她就躲到地窖來,裡面只她一個。
範金臉色大變,連忙詢問左右可曾見過寧王府的馬車?左右都說未曾見過,去祥雲縣報官的路也早就封了,哪有路可逃?昭昭冷笑道:“莊裡千畝地,你們全封死了不成?她領著人從後山逃,壓根就沒想著去報官,繞路回雲州城了。”
此話一出,手下們瞬間慌了神:“大哥,這丫頭說的若是真,咱們可得快跑!那婆娘要是搬了王府的救兵來,咱們別說是運不走錢糧,連小命都得撂下!”
範金也慌,但好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思慮後問昭昭:“那婆娘跑時是怎麼一番行容?”
這話正中昭昭下懷:“月姑娘慌慌張張收拾好了印信存據,領了親近的丫鬟小子,七八輛大馬車往……”
她揣著話,不再往下說。範金知道她在怕什麼,抬手發誓道:“小丫頭,你若告訴我,我拿到銀錢必定分你一成,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