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暗格前掛滿的黃符,瞬間意識到了自己在何處。下一瞬,她便站在了一間圓形的閣樓內。
一小女孩的聲音自暗格內想起,試探地喊了一聲:“爹爹,你卜完了嗎?我好睏啊。”
說罷,鑽出掛滿黃符的暗格。
不知踩到了什麼,一個不穩便四腳著地趴在了地上。
“哎呦。”
她誇張地痛呼一聲,摸到了一顆珠子,就是這東西摔了自己?小姑娘癟著嘴十分委屈,等著爹爹如往常一般扶自己起來,溫言安撫。
卻依舊毫無動靜。
小姑娘不情不願地抬起頭,環顧四周,好像看不到正在死死盯著自己的玉淺肆,眼神晃過她,落在屋子正中間的桌案上,卻被眼前所見,駭得失了言語。
玉淺肆也僵著脖子扭頭望了過去。
桌案後端坐著一人,應當便是小姑娘口中的爹爹。
說“應當”,是因為他已經被燒得渾身焦黑,辨不清容貌。
可是,莫說整間屋子,桌案周遭,就連桌子上平鋪開的紙都毫無熱焰捲過的痕跡。
面前的屍體,就像是被長了眼睛的火焰吞噬過一般,絲毫未傷及其他。
這難道就是族叔嚇唬她時,提到的天神之罰?想到這裡,小姑娘渾身汗毛倒豎,爬起來想要看清,身體卻不受控地朝著門邊退過去。
而一旁的玉淺肆卻快步上前,跪在了桌案前,細細檢視起來。
兩人交身錯過,身影有一瞬相迭。但那小姑娘絲毫沒有察覺,腦海裡只有震驚。
爹爹死了被火燒死了.不對,不對!這一定不是爹爹。
她退到門邊,想要逃離這裡,去找孃親,去尋爹爹。
可門絲毫未動。
她想起來了,爹爹帶她進來的時候,便從屋子裡上了鎖,唯一的一把鑰匙便在他身上。
可是她不敢靠近,不敢去拿。
仿若只有如此,那具焦屍便與自己的爹無關一般。
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和聲,想是這禁樓上的燈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燈影攢動,似是有許多人朝此處而來。
玉淺肆也聽到了外間的聲音,她知曉,時間不多了。
她細細掃過桌案,銅盆,屍身,可越想看清,眼前就越模糊,心中慌亂不已。
門邊的小姑娘也十分慌張,她突然想起迷迷糊糊睡著前爹爹的囑咐:“阿如,你好好待在這暗格裡,在我卜算結束之前不不得離開。若是待會兒聽到奇怪的聲音,便按下這個八卦圖,可直接從這裡離開。這暗格裡是這間屋子除了門之外,唯一的出路。記住,我帶你來卜算運數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
小姑娘咬著下唇,含著熱淚朝著暗格退了回去。
玉淺肆見她要走,徒勞地伸手去抓:“別走!”
別走!再等等,再等等,再讓我看看這裡。
但若之前一般,小姑娘直直穿過她伸出的手臂,爬回了暗格,按下八卦圖,一條斜坡出現,將她送出了閣樓。
直到滑落在枯井底部,小姑娘都不可置信方才看到了什麼。
呆呆地靜坐著,保持著落下來的姿勢。
枯井裡,飄落的雪花翻湧迴旋。
唯有手中緊握的一顆刻紋詭異的佛珠,嵌入她的掌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夢。
而猶自待在密室中的玉淺肆,在女孩離去的驟然安靜中,不知意識到了什麼,終是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屍體,卻若水中撈月一般,無論如何也碰不到。
一切於指尖化作飛灰,玉淺肆從夢中驚醒。
窗外驚雷震天,大雨滂沱。
今年的春雨,來得比往年都更早些。
*夜雨擾夢後無聲而去,只留下新發的綠意,與滿城的春色清氣。
不到卯時,玉淺肆已到了玉里館門口。
今日恰逢休沐,不知怎的,她就踱到了這裡。
昨夜的一切,就像是深秋的枝頭殘葉一般。
她說不清自己還記得多少,但也並非一無所獲。
銅盆中的半張紙灰,桌案上猶帶幾點水痕的紫紙金字的八字批命,還有其上一滴鮮紅的血液。
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這些年來,跟著母親四處奔波,後又跟著少主四處奔波,那些記憶深處的片段,就像是信風一般。想抓時,抓不住,不想時,卻突然攪擾內心。
她想起來了,上次夢見這個場景是那個醉倒街邊的老乞兒破碗裡的酒。
伯懿的酒,果真不錯,或許,下次多喝一些,她便能想起更多。
但.也到此為止了。
她想起昨日自己已鬆了口,不願再追查他的底細,希望他好自為之。
以後,再也喝不到昨日陳釀了。
管事剛看到玉淺肆站在門前愣神,便問了聲好。
拱手道:“館主,昨日來了一位新客,您要看看嗎?”
不知為何,玉淺肆想到了昨日突然在隱龍寺見過的伯懿,佳釀的醇香又纏了過來。
讓她忍不住好奇:“嗯,我看看吧。”
管事引她回到玉里館,將藍色一綢布袋遞給玉淺肆。
依照玉里館的規矩,裡面應當是寂空大師知曉苦主所求之事之後,斟酌其適合尋玉里館解決的程度寫下的佛籤判詞,一顆佛珠,還有一紙來龍去脈。
玉淺肆剛一開啟袋子,便看到了那顆珠子。
整個人登時若墜冰湖之中,不斷下沉。
楊管事自玉里館開設以來便在此間做事,見證了玉里館自籍籍無名,到名揚天下的過程。也見證了無數懸案疑問,在玉淺肆手中巧然而解的模樣。更見證過,她加入提刑司,自雲端跌落谷底,被人指著鼻子痛罵“走狗”卻含笑淡然的自若。
可今日,他也有些慌亂,自家東家何時有過如此失態的模樣?
面色蒼白,雙肩微顫。
這到底是怎麼了?忙遞上一杯熱茶,關切道:“館主,您.”
“楊叔,這個人!這個人是誰?我要見他!立刻,馬上!”
玉淺肆將熱茶捧在手中,熱意卻始終無法傳到全身。
在等待楊管事去尋苦主的空擋,她仍舊不可置信地將綢袋捏在手中,好似一鬆手,東西就會消失了似的。
昨夜的夢裡,她才見過相似的珠子,今日便赫然出現在這裡。
明明陳情就在袋中,但她卻蒼白著臉,不敢往裡面看上一眼,生怕一切都是夢。
腦袋裡一團亂麻,更是顧不得去思考,這是否是個陷阱。
昨日細碎舊夢的殘片,偶在眼前晃過。
她垂眸看到自己攥著東西的左手不可控地顫抖著,將右手狠狠覆壓在左手上,狠狠壓住。
那力氣,也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無論是否為陷阱,這條路,我都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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