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是想一家人在一起,安安穩穩地活著,為何就這麼難?為何要被捲入這滔天的漩渦,碾碎成齏粉?
伯懿張了張口,喉嚨卻像被粗糙的砂石堵住。他看到了張以倫眼中那幾乎要焚燬一切的痛苦和絕望。道歉的話語在舌尖滾了滾,最終沉重地嚥了回去。他明白,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哪怕再真心實意,在張以倫所承受的巨大苦難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甚至是一種殘忍的諷刺。他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座承受風暴的山巒,任由那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承受著這份沉重的因果。
然而,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卻堅定地移動了腳步,無聲無息地擋在了伯懿身前,也隔斷了張以倫那噬人的視線。玉淺肆站得筆直,她的肩膀並不算寬闊,此刻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哥哥,我們朝前看好不好。”妹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臉上滿是淚痕,像被雨水打溼的花朵,卻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她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握住了張以倫同樣冰冷且因憤怒而攥緊成拳的手,試圖用自己的溫度去融化那份仇恨的堅冰。“你還有我,我們在一起,好好活下去,不好嗎?若你不想待在京城,玉姐姐也答應了我們,我們想去哪裡都可以,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可以嗎?”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對未來的微弱希冀和對哥哥的深切懇求。
張以倫猛地一震,彷彿被妹妹的話燙到,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妹妹,眼中充滿了困惑和被背叛的痛楚。他用力甩開了妹妹的手,力道之大,讓妹妹踉蹌著後退了半步。“小妹,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的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痛心,“那可是我們的爹孃!他們因他而慘死,你讓我如何朝前看!如何忘記這血海深仇!”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剜出的血肉,沉重而悲憤。
“不殺了這罪魁禍首,你要我如何朝前看?”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妹妹心上。她怔在原地,臉上的淚痕未乾,那雙酷似哥哥卻更顯靈動的眼眸中,閃過極其複雜的情緒——有痛楚,有掙扎,最終卻沉澱為一種近乎悲壯的釋然。
她抬手,用粗布衣袖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張以倫震驚和不解的眼神,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決斷:
“那你恨錯人了,哥哥。”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目光掃過伯懿,最終落回張以倫臉上,“這一切,”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都是我做的。”
張以倫如遭雷擊,徹底愣在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比剛才更加慘白。他像是聽不懂妹妹的話,茫然地重複:“你在說什麼?為何為何要替他開脫?”他的聲音乾澀,帶著巨大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無法理解,也無法相信妹妹會說出這樣的話。
妹妹慘笑一聲,粗糙的麻布衣袖擦過臉頰,在蒼白的面板上留下一道紅痕。她瘦小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我沒有替他開脫。”她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血肉,“哥哥,你所謂的父慈母愛,你從小到大以為的幸福生活.”她突然扯開自己洗得發白的衣領,露出鎖骨處一道陳年疤痕,“根本跟我過的生活都是兩碼事。”
張以倫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記得那道疤,爹說是妹妹頑皮摔的。可現在那猙獰的痕跡在昏暗的油燈下,分明是燙傷的形狀。
“雖然我們同住一片屋簷下,但我們的生活就是天壤之別。這個家裡面唯一對我好的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的親人,他們是你的父母,但不是我的。”
張以倫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藥碾子,草藥撒了一地。他嘴唇顫抖著:“你在說什麼?”
“你真的從沒有懷疑過嗎?”妹妹突然扯下發帶,長髮散落,她指了指自己的臉,與哥哥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為何他們要我扮作你的模樣才可以出門?”
“那是因為.”張以倫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這是仵作家的行規.生龍鳳胎視為不祥,他們為了保護你”
“真的嗎?”妹妹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草藥,突然笑了起來,她抓起一把被打翻在地的草藥在掌心揉碎,綠色的汁液順著指縫滴落,聲音越來越沉,“仵作,本就被世人視為不祥。難道就因為他們沒有生龍鳳胎,就會被街坊四鄰視作好友了?”
張以倫的呼吸變得急促。的確,多年前他帶著妹妹走南闖北,的確沒聽說過其他地方的仵作有這些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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