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蔥嶺天險,千山萬壑,唐軍就是插翅也難飛渡!自打咱們拿下小勃律,唐軍哪次南征不是灰溜溜退兵?”他說著又灌下一碗酒,渾沒注意到親衛慘白的臉色。
自從小勃律叛唐歸蕃,吐蕃鐵騎便可長驅直入西域。唐軍被迫分兵兩線,既要抵禦大食東進,又要防備吐蕃襲擾,戰線吃緊,疲於奔命。
為解此困局,大唐曾多次發兵南征,欲奪回小勃律。奈何蔥嶺天險,千峰萬壑,唐軍屢次鎩羽而歸。
這般情形日久,竟在洛桑堅贊心中烙下篤定,唐軍絕無可能跨越天塹。
此刻,那親衛呆立帳中,望著地上滾動的犛牛肉,喉結上下滾動,卻再難出聲。軍情如火,主帥卻當作笑談,他縱有千言萬語,也難撼動這鐵鑄般的成見。
“報——!”又一聲急報撕裂帳內喧囂。只見另一親衛踉蹌闖入,聲若驚雷:“孽多城陷!小勃律王與公主俱已被唐軍所擒!”
洛桑堅贊濃眉倒豎,古銅色的面龐驟然陰沉。
若說前番稟報尚可當作笑談,這接二連三的急報卻如重錘擊胸。帳中笑聲戛然而止,唯有烤肉的油脂滴落火堆,發出“滋滋”聲響。
當第三個、第四個親衛接連闖入,俱報同一噩耗時,洛桑堅贊終於勃然變色。他虎目圓睜,手中酒碗“啪”地碎在地上,瓊漿浸透了狼皮地毯。
“唐軍...當真飛過來的不成?”
他喃喃自語,眼前浮現出蔥嶺那連綿不絕的雪峰絕壁。作為鎮守此地的統帥,他比誰都清楚,要穿越那片死亡之境需要付出何等代價。
突然,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公主?!”一想到公主落入唐軍之手,洛桑堅贊只覺天旋地轉,這罪責,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蘇失利不過是個彈丸小國的君主,其生死去留無足輕重。
可吐蕃公主被俘卻是天大的禍事,即便這位公主並不得寵,才會被下嫁給區區小勃律王,但終究是贊普的血脈!
“全軍集結!速救公主!”洛桑堅贊一腳踹翻酒案,湯汁酒水濺滿戰袍也顧不得擦拭。他鐵青著臉衝出大帳,鎧甲都未及穿戴整齊。
軍令如山,吐蕃鐵騎很快列陣完畢。洛桑堅贊親率精銳向西疾馳,馬蹄揚起漫天塵土。待趕到婆夷水畔,見藤橋完好無損,他緊繃的心絃才稍稍放鬆。
“停!”洛桑堅贊勒住戰馬,眯眼打量著這座搖搖欲墜的藤橋,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此時西岸密林深處,高仙芝等人正居高臨下俯瞰著魚貫過橋的吐蕃軍隊。山風拂過,吹動李乾的衣袍獵獵作響。
“李校尉果然料事如神。”高仙芝撫須輕笑,“洛桑堅贊來得比預想的還要快。”
李乾抱拳道:“副都護運籌帷幄,想必早已看透那莽夫的心思。”
“我猜他現在定在嘲笑我們不懂用兵,竟未斷橋阻敵。”高仙芝眼中寒光乍現,“卻不知自己正踏進鬼門關!”
正如他們所料,洛桑堅贊正輕蔑地打量著藤橋,放聲大笑:“都說高仙芝用兵如神,不過如此!若他先斷此橋,本帥縱有千軍萬馬也難渡天塹!”
說罷揚鞭策馬,大搖大擺地踏上了藤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