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多城灰褐色的城牆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寒酸。
這座方圓不過三五里的小國都城,與其說是王城,不如說是個大些的寨子。
城中千餘間低矮的土屋簇擁著一座稍顯高大的建築,那便是小勃律的王宮,其簡陋程度連唐朝的縣衙都不如。
王宮正殿內,蘇失利正悶悶不樂地飲著青稞酒。
這位小勃律王身材矮小,相貌平庸,身上那件做工粗糙的王袍穿在他身上,活像個沐猴而冠的土財主。
對面的吐蕃公主雖有幾番姿色,卻也絕非絕色,畢竟像小勃律這樣的棋子,吐蕃贊普怎會捨得下嫁真正的明珠?
“唉...''蘇失利望著盤中乾硬的犛牛肉,不禁想起當年大唐賞賜的鎏金鎖甲和珍饈美味。
一念及此,喉間的酒液愈發苦澀。早知吐蕃公主不過如此,他又何苦...
“報——!”一名親衛慌慌張張衝進殿來,“唐軍...唐軍到城下了!”
“胡言亂語!”吐蕃公主拍案而起,“唐軍莫非生了翅膀不成?”
“千真萬確!”親衛額頭抵地,“那先鋒已至城門!”
“啪!”蘇失利手中的銀盃墜落在地,酒漿濺溼了本就黯淡的王袍下襬。
殿外的暮色中,似乎隱約傳來了唐軍戰馬的嘶鳴。
當唐軍旌旗出現在天際之時,稍有見識者皆知此來必為問罪之師。蘇失利聞訊,頓時面如土色,渾身戰慄,竟至手足無措,語不成聲。
細究小勃律國情,地不過彈丸,民不過數萬,國力羸弱,豈堪與天朝抗衡?
蘇失利所倚仗者,無非蔥嶺天險,一旦此屏障為唐軍所破,其覆滅之期即在眼前,其驚懼之情自不待言。
不僅蘇失利惶惶不可終日,吐蕃公主及其親衛亦皆驚恐萬狀。殿中諸人,誰不膽寒?
“大王且寬心,”吐蕃公主強自鎮定,進言道:“我吐蕃大軍駐於婆夷水東岸,只需遣一使者,不日便可馳援。”此言雖為安撫之語,卻難掩其內心惶恐。
吐蕃贊普以公主下嫁小勃律,本是懷柔之策;而駐軍威懾,則為剛猛之舉。此二者相輔相成,恩威並施,乃控御屬國之常道。
然小勃律疆域狹小,吐蕃大軍難以常駐境內,只得屯兵婆夷水東。那橫跨急流的藤橋,是連線兩地的唯一通道,亦是吐蕃隨時增援的要道。
“公主所言極是!”蘇失利早已六神無主,唯唯諾諾,全憑吐蕃公主定奪。
就在蘇失利準備棄城而逃之際,一名親衛遲疑稟報:“啟稟大王,唐軍先鋒此來,似非問罪之師。”
“非為問罪?”蘇失利聞言,喜出望外,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幾近失態。
“唐軍先鋒官說,此番前來實為小勃律前途考量。”親衛小心翼翼地複述李乾的話語:“大唐從未虧待小勃律,倒是小勃律負了大唐!天朝上國,氣度恢宏,只要小勃律重歸大唐,過往之事可既往不咎!”
此言字字誅心,卻正中蘇失利心事。他深知確實是自己背棄大唐在先,此刻不禁陷入沉思。
若論在唐蕃之間抉擇,他內心其實更傾向大唐。當年不過是一時糊塗,貪戀吐蕃公主美色而叛唐,如今想來,若能重來,定當誓死效忠大唐。
吐蕃實在太過貧瘠,既無金銀財帛,又缺精良裝備,就連那吐蕃公主也不過中人之姿,每每想起,蘇失利便懊悔不已。
然而李乾這番說辭是否可信,他不得不慎重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