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半個月光景,特勒滿川便近在眼前了!”高仙芝勒住胯下駿馬,眉宇間盡是掩不住的喜色。他遙指遠方,朗聲笑道:“過了特勒滿川,半日之內必抵雄鷹堡!此番定要一舉拿下這個咽喉要地!”
雄鷹堡,這個橫亙在西域古道上的軍事要塞,此刻已成為唐軍必爭之地。
吐蕃在此屯兵近萬,猶如一把尖刀抵在大唐咽喉。高仙芝每每思及,便覺如芒在背,此番誓要拔除這根毒刺!
“呵呵呵......”
邊令誠那嘶啞的笑聲突兀地插了進來,他眯著細長的眼睛,尖聲道:“副都護,此番行軍如此順遂,可多虧了李隊正籌謀得當啊!”
這閹人平日仗著監軍身份趾高氣揚,今日竟破天荒地以“李隊正”相稱,足見李乾在軍中的地位已今非昔比。
話音未落,邊令誠那乾癟的嘴唇又蠕動著吐出晦氣話來:“只是這雨季將至,萬一特勒滿川突發洪水......”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卻已讓高仙芝面色驟變。
高仙芝握韁的手微微一僵,這正是他連日來最深的隱憂。眼下正值汛期,一旦山洪爆發,滔滔洪水必將阻斷唐軍去路。
“休得胡言!”高仙芝強自鎮定,仰首望天道:“你看這晴空萬里,何來洪水之虞?”烈日當空,卻驅不散他心頭陰霾。
“瞧我這張嘴!”邊令誠自知失言,竟抬手在嘴上輕輕一拍,活像個市井婦人認錯的模樣,引得周圍親兵暗自竊笑。
誰知這閹人竟一語成讖。當夜子時,原本繁星滿天的夜空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轉瞬間,山谷間已成澤國。
更要命的是,唐軍此刻正行進在兩山夾峙的谷地之中。雨水裹挾著泥沙奔湧而下,沒過片刻,原本乾燥的谷地已成了齊膝深的泥潭。
軍士們每邁一步,都要費力地從粘稠的泥漿中拔出腿來。
“譁——譁——”
李乾一馬當先,手中長槍在泥水中探路。每一次抬腳,泥漿便濺起尺餘高的濁浪。身後將士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中不時傳來戰馬的嘶鳴聲。
“這鬼老天!”裴厚狠狠啐了一口,抹去臉上的雨水罵道:“晌午還晴得能曬脫人皮,轉眼就下得跟天河決了口子似的!”
“省些力氣趕路吧。”李乾頭也不回地應道,聲音淹沒在嘩嘩雨聲中。裴厚只得閉了嘴,拽著躁動的戰馬繼續前行。
突然,一陣悶雷般的轟響自山頂傳來。
還不待眾人反應,只見一道渾濁的泥龍從崖壁間奔騰而下,眨眼間便將十餘名走在最前的唐軍吞沒。泥沙翻滾間,只餘幾截槍桿在泥面上徒勞地晃動......
唐軍在泥濘中艱難跋涉,頭頂是傾盆暴雨,腳下是沒膝的泥漿。山崖上不時傳來令人心悸的轟隆聲,轉眼間便是飛沙走石,稍有不慎,便有將士被活埋於泥石之下。
然而,這支鐵軍依然在前進。泥漿中深深淺淺的腳印,很快就被雨水沖刷殆盡,卻又不斷延伸向前。
起初,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暴雨很快就會過去。
可天公偏不作美,雨勢一日大過一日,彷彿天河決了口子。頭三五日,將士們還能談笑風生,士氣高昂如初。
但隨著積水越來越深,泥石流越來越頻繁,這支鐵打的軍隊也開始顯露出疲態。
軍靴在泥水中泡得發白,鎧甲下的衣衫從未乾過,就連最勇猛的戰士眼中也漸漸蒙上了一層陰翳。
“弟兄們!雄鷹堡就在眼前!”高仙芝策馬在隊伍中來回賓士,雨水順著他的鐵甲嘩嘩流淌,“再加把勁,我們就能痛飲吐蕃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