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樓大郎的人呢,不再是將軍府的貴僕,而是某個樓氏破落戶的家奴!可不就是破落戶?若真的富貴,豈能連個兒子都沒有?自己生不出來,也能早早的過繼。
可,一直沒有嗣子,只能是家境太過寒酸,其他族人們無利可圖,自然就不願捨出親生骨肉啊!
“過繼?將軍要把少郎君過繼出去?”
其他的侍衛,也都變了臉色。
他們是樓家的部曲,但樓家和樓家不一樣。
作為一個傳承一兩百年的大家族,族中人口早已超過了上千戶。
大將軍府才是嫡支,握有樓家軍,繼承軍權的大將軍才能位極人臣,富貴榮耀。
其他的族人,要麼願意捨出性命,跟隨大將軍上戰場,尚且能跟著大將軍一起富貴。
要麼惜命,轉去讀書、當文官,或是索性當個大商賈、田舍翁。
同為樓氏,有人高居廟堂,有人淪落底層。
侍衛們根本不敢去想,一旦樓大郎被過繼出去,等待他們這些“忠僕”的,又將是怎樣的境遇。
“沒錯!太夫人已經開始選人了!聽說啊,樓家族內,就有幾個快要絕戶的鰥寡,家境雖然差了些,卻亦是樓家血親啊。”
“……對!都是樓家人,過繼出去,樓大郎也還是樓大郎!”至少不用改姓啊。
小鬍子一番話,讓其他的僕役也都壯起了膽子,紛紛附和,甚至開始對著樓大郎指點嬉笑。
彷彿電影裡的慢鏡頭,幾個侍衛慢慢的、慢慢的鬆開了手。
他們不敢直視樓大郎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囁嚅道:“小郎君,要不還是算了吧?”
那些僕役只是不夠殷勤,並沒有什麼大錯,鞭三十,太過了!詭異的,素來暴躁的樓大郎卻沒有發怒。
哪怕自己的侍衛都“叛變”了,他也沉默著。
唯有眼尾微微有些發紅,眼底的眸光,開始變得森寒、陰鷙。
阿父要成親?還要把他過繼出去?
這、到底是阿父的意思,還是崔老嫗的陰謀?樓大郎有著超越年齡的聰慧與早熟。
不會像個真正的七歲頑童般,被輕易糊弄。
換成其他的孩子,或許已經被嚇到了,六神無主、驚慌無措。
樓大郎卻不會!
他甚至懷疑,所謂過繼,不過是崔老嫗的自作主張。
這老虔婆,最是陰毒、最愛用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故意含混其詞,讓人誤解,繼而做出符合她心意的事兒。
事發後,她卻還能極力狡辯,輕鬆脫身。
樓大郎會這般篤定,除了瞭解崔太夫人的真面目外,也是對自己的阿父有信心。
哦不,確切來說,是對他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親孃有信心。
別人不知道,樓大郎記事的時間特別早。
他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能夠記住一些片段。
直到現在,樓大郎都記得,他那個在外人面前無比剛強、堪稱戰場魔王的阿父,曾經抱著幼小的他,無聲的啜泣。
而樓謹之所以會哭,是因為太過想念“她”。
過繼?
呵呵,阿父才不會!
樓大郎不知道阿父在冀州發生了什麼,但他就是相信阿父。
退一萬步講,就算阿父真的必須要捨棄他,阿父也會為他做好完全的準備。
絕不會將他交給崔老嫗,隨意的把他趕出樓家!
樓大郎並沒有被嚇到,他只是生氣。也不確切,他其實想看看,若自己真的“失寵”,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世態炎涼?落井下石?
還是患難中亦有真心?樓大郎忽然來了興致,他覺得,得寵的時候恣意妄為,根本沒有什麼趣味。
自己落魄了,周圍人的反應,才是最有趣兒的!
用力抿緊嘴唇,樓大郎稚嫩的小臉上浮現出憤怒、惶恐、無措等情緒。
“……哼!就、就聽你的!”
落在小鬍子等旁人眼中,樓大郎已經慫了,可他拉不下面子,便只能嘴硬。
有僕從不知道分寸,還想趁機再羞辱樓大郎幾句:老天開眼啊,終於讓這小畜生失寵了!平日裡,他們受了他多少氣?捱了他多少打罵?
那時他高高在上,僕從們敢怒不敢言,更談不上反抗。
如今,樓大郎成了落架的鳳凰,忍耐多時的僕從們,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他們豈願錯過?
還是小鬍子,他是得了崔太夫人身邊管事娘子的暗中吩咐,故意給樓大郎難堪。
管事娘子說了,確實要折辱樓大郎,卻也不能太過!
崔太夫人可沒忘了,樓大郎身邊,不只是有樓家的部曲,還有樓謹暗中培養的暗衛。
崔太夫人能夠在莊園裡興風作浪,也能命令、煽動樓家的奴婢、僕役,卻無法影響暗衛。
一旦把樓大郎惹急了,小崽子不管不顧的鬧起來……那爛攤子,可不少收拾。
崔太夫人只是想利用樓大郎,併為自己出一口氣,而不是自找麻煩。
所以,小鬍子眼見其他人還要躍躍欲試,便趕忙開口:“哈哈,小郎君明白就好!奴等,恭迎小郎君回府!”
嘴裡說著恭敬的話,臉上卻嘻嘻哈哈,全無半點尊敬。
其他人,被小鬍子阻止了,雖然有些不痛快,但看到小鬍子這樣,便也跟著一起奚落樓大郎。
樓大郎定定地看著那上躥下跳的小鬍子,默默將此人記在了小本本上。
你個賤奴,且等著,待耶耶玩兒夠了,便與你一起算總賬!
就算耶耶真的失寵,但打死大把賤奴,阿父也不能把我怎樣?
過繼出去了,他樓大郎也是大將軍樓謹的血脈!樓大郎暗自發著狠,眼尾愈發紅了。
進了莊園,來到他的院落,樓大郎表面不顯,暗地裡卻已經開始觀察——
院子裡,奴婢們來來去去,忙忙碌碌,似乎沒有什麼異常。
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幾個有些頭臉(父、母是管事)的丫鬟,眉宇間已經有了焦慮之色。
怎麼,這是覺得樓大郎失寵了,她們作為侍女,也要跟著受牽連?樓大郎繼續記賬,將那幾個表現最明顯的人,都記了下來。
接著,便是庖廚——
“大郎,廚房說了,今日沒有新鮮的牛肉,您要吃的牛肉蒸餅,今日怕是做不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