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貨……”
喊聲驚醒了九鈴兒。他從沉思中收回心神,望向希奧逸夫。
“萌貨,拉齊赫城已經被我們控制。蘇克魯的兵事事務官衛扎伊投降,兩千多名阿塞萊軍士兵被俘虜,其餘的都趁亂跑了。”
“我們損失如何?”九鈴兒急切地問道。
“沒有損失。”希奧逸夫笑道,“督軍大人神機妙算,我們不費一刀一槍就拿下了整個城池。”
他衝著九鈴兒欽佩地豎起大拇指,“跟在你後面打仗,不服你都不行。”
九鈴兒一把推開他的手,摟住他的肩膀笑道:“逸夫兄,先別誇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希奧逸夫警惕地望著他,摸著自己的三綹長鬚,問道:“你說。”
“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希奧逸夫沉吟了半天。他望望城裡城外的難民,為難地說道:“萌貨,你把糧食全部用完,部隊的軍餉和補給怎麼解決?艾及特總督大人知道你攻佔了拉齊赫,肯定認為我們奪取了阿塞萊軍的大量戰利品。在艾及特財政拮据的情況下,恐怕他不會再撥給我們軍餉和糧食了。”
九鈴兒奇怪地問道:“我為百姓賑災放糧有錯嗎?他憑什麼不給我軍餉和糧食?艾及特沒有,他可以向宮廷,向皇帝要啊?”
“萌貨……”希奧逸夫掙開他的手,面對著他,嚴肅地說道,“現在情況不一樣,不論地方財政,還是宮廷國庫,都非常拮据。因為打仗,不管是阿塞萊軍還是我們,物資消耗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長。你知道現在一代穀物值多少錢嗎?”
“那他們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嗎?”九鈴兒指著城下的難民,厲聲吼道。
“萌貨,我們可以和阿塞萊軍一樣,天天煮一點稀粥救濟他們一下。只能這樣了。”希奧逸夫知道九鈴兒的心性,雖然九鈴兒發脾氣,但他毫不在意,堅持自己的原則。作為督察府的事務官,有些事他要負責任的。
“那還是會有很多人餓死的。”九鈴兒叫道。
“沒有部隊,會有更多的人餓死,你知道嗎?去年,光艾及特地區就餓死了十幾萬人,有誰開倉放糧了?就是威名遠揚的加利厄斯將軍,他也沒有開倉放糧嗎?”
九鈴兒驚訝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們吃飽了,馬上就會加入阿塞萊軍來打我們。”希奧逸夫理直氣壯地說道。
九鈴兒大罵一聲:“放屁。那下面都是老人,婦女和小孩,有多人強壯男丁?開倉放糧。”
希奧逸夫急了,一把抓住他,大聲說道:“你這麼做,馬上就會有人上書宮廷,告你同情阿塞萊軍,甚至是和阿塞萊軍串通一氣。現在宮廷碰到這種事,一般都是不問青紅皂白,先抓起來再說。”
九鈴兒怒氣沖天,舉手狂吼道:“我偏要放糧,誰敢抓我!”
“傳令,開倉放糧!”
============ 衛扎伊看到一個披頭散髮計程車兵大步走進了庭院。這個人高大威猛,渾身上下有一股凌厲的殺氣。他衣裳單薄,身上的皮甲不但破舊,還打著布丁。
衛扎伊的心跳突然加劇。他是不是那個野人屠夫身邊的侍衛,過來提審自己的。接著他就聽見那個彪悍計程車兵和守在房門口的守衛大聲說笑著,好像他們很熟悉。衛扎伊輕輕拉開房門。
“我是九鈴兒,特意來找您聊一聊。”
衛扎伊大吃一驚,眼前這位就是屠夫九鈴兒。遲疑間,九鈴兒已經大步走到他身邊。
衛扎伊趕忙要下跪,九鈴兒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免了,我還有事要求你呢。”
這次攻打拉齊赫城,九鈴兒籌謀已久。童仔和穆扎伊對拉齊赫地區的地形和道路都十分熟悉,而且勒瀚兒帶出來的一百多名士兵都是本地人,他們的說話口音和習慣都和當地人一模一樣。
九鈴兒利用他們不易被懷疑這一點,讓索拉信,食指,列吒三人和他們一起趕往拉齊赫城附近,煽動召集沿途的流民,讓他們全部集中到城裡去討吃的。一旦城裡人滿為患,阿塞萊軍的警惕性就會下降,索拉信他們就能找到奪取城門控制權的機會。
九鈴兒命令羽誓和希奧宜嬰兩部人馬直接退到穆索姆大營駐紮去,而且天天出營訓練,麻痺阿塞萊軍的斥候。自己帶著希奧逸夫和霍剎允的部隊秘密趕到拉齊赫城附近,四處捕殺斥候隱蔽了起來。
考慮到奪取城門之後可能要和阿塞萊軍進行巷戰,所以九鈴兒特意帶上了以步兵為主的希奧逸夫的部隊。九鈴兒和索拉信約好,在早上吃飯的時間前後,難民最多秩序最混亂的時候展開突襲。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衛扎伊命令士兵驅趕城中難民出城。場面的極度混亂幫了九鈴兒一個大忙。兵不血刃,佔據了拉齊赫城。
“兩次了,為什麼你的運氣都這麼好?”衛扎伊坐在九鈴兒的對面,苦笑道。
“兩次?”九鈴兒奇怪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還交過手嗎?”
“在巨蜥峽谷,蘇克魯埃米爾埋伏了五萬人馬,就等著你們過去。”
九鈴兒渾身打了個冷戰,一股涼意從背心直衝腦門,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如果不是樊伊利爾這個蠢貨帶著百姓一起走,你敢說你的部隊不過巨蜥峽谷?”
九鈴兒苦笑。好運氣,真的是好運氣。“我找你,就是為了這個樊伊利爾。”
霍剎允和希奧宜嬰帶著部隊趕到拉齊赫城下。同時九鈴兒派人以快騎急書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告訴他拉齊赫城已經攻佔。倪海鐵騎是繼續收復拉齊赫和周邊的其他縣城,還是西進到胡比亞助戰。
衛扎伊受九鈴兒之託,趕去了薩赫爾城勸降樊伊利爾。拉齊赫的阿塞萊降兵駐紮於城外俘虜營裡。九鈴兒命令士兵們在俘虜大營外圍築起大營,一部分帳篷安置難民,一部分安置九鈴兒軍的騎兵。希奧逸夫的步兵則全部駐紮在城內,守城警戒。
月底,圖裡亞多斯首先趕到拉齊赫城。他非常感激九鈴兒用這麼短的時間幫他奪回了拉齊赫,雖然還有幾個小城還在阿塞萊軍的手裡,但憑仗倪海鐵騎的威力,收復也就是時間問題。
圖裡亞多斯立即帶著原來的市府官吏開始了日常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安撫大營內的難民。九鈴兒一直陪著圖裡亞多斯,喜歡和他聊天,聽他講敘內政的管理方法和管理心得,這讓九鈴兒受益匪淺。在九鈴兒的心裡,圖裡亞多斯就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好官,如果卡拉德的市政官都像圖裡亞多斯這樣,估計也就不會有阿塞萊軍叛亂這回事了。
圖裡亞多斯博學多才,數學、天文、古語都有涉獵,年輕時還遊歷到遙遠東方的帕迪沙阿國與那裡哲學大師辮學,所以他在哲學邏輯方面頗有一番見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兩人坐在書房裡,一個滔滔不絕地說,一個津津有味地聽,常常通宵達旦。
希奧逸夫則不喜歡圖裡亞多斯。他認為圖裡亞多斯為人陰狠,心計深沉,勸九鈴兒和他少接觸一點。九鈴兒就像沒有聽到一樣,還是天天和圖裡亞多斯泡在一起,就像是圖裡亞多斯的侍從一樣。中途聽說薩赫爾城的樊伊利爾根本不屌衛扎伊,圖裡亞當斯當即指派身邊一個侍衛跑一趟。
不久,訊息傳來,薩赫爾城的樊伊利爾投降了。九鈴兒高興的不得了,薩赫爾城城牆高大,周邊地形複雜,強攻必定損失巨大,而且現在除了希奧逸夫部根本沒有什麼攻城步兵。九鈴兒對圖裡亞多斯佩服的五體投地。樊伊利爾的部隊在倪海鐵騎的看押下,也走進了俘虜大營裡。
又過一天,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來書。他首先大力嘉獎了九鈴兒,同時對圖裡亞多斯能夠及時趕回來主持軍政恢復生產進行了一番褒獎,隨即婉轉拒絕了九鈴兒西進參戰的要求。現在阿塞萊軍被官軍打得狼狽不堪,基本完全退到了胡比亞,一副覆沒在即的樣子,賈兀沃義安當然不希望這個時候九鈴兒帶著部隊去搶他的功勞。但他同意九鈴兒的部隊收復拉齊赫全境。
九鈴兒立即命令霍剎允、宜安魎兩人統領的隊伍,共四千人逐個收復小城和小村莊,同時全面散開四處打擊盜匪。希奧宜嬰率部去多卡城護衛港口和官道,糧草輜重走水路再走陸路,消耗極少也安全的多,現在實在沒必要在翻山越嶺趟河越沙的辛苦了。九鈴兒自己則率領羽誓部以及可薩近衛隊趕去恰布拉卜城,逐步向胡比亞城方向靠攏,以策應賈兀沃義安大軍的進攻。希奧逸夫帶領勒瀚兒,弗其爾以及後衛隊,共兩千多人鎮守拉齊赫城。
部隊到達恰布拉卜城的時候,這裡的阿塞萊軍早就已經撤離。九鈴兒立即命令部隊紮下大營,不再往胡比亞方向移動。靠得太近,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也許有意見。
當天夜裡,九鈴兒被帳外嘈雜的叫聲驚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剛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童仔已經衝了進來。
“大人,艾及特總督大人的主力部隊被阿塞萊軍包圍了。”
九鈴兒立即低頭向擺在案几上的地圖望去,同時問道:“訊息怎麼得到的?”
童仔尚末回答,大帳內突然衝進來一股血腥之氣,穆扎伊扶著一個渾身浴血的大漢走了進來。九鈴兒抬頭看去,吃了一驚:“囧蛋”。
“下官囧蛋拜見大人。”面色慘敗,狼狽不堪的囧蛋掙扎著就要下拜,被童仔和穆扎伊一左一右架住了。
“免了!快說,怎麼回事?”九鈴兒大手一揮,焦急地問道。
囧蛋斷斷續續的道出了原委。
十天前,加西拉市政官芬里爾大人率部輕鬆擊退賈邁耶城附近的阿塞萊古齊德部。總督大人得到安全保障隨後一路追擊到胡比亞城下。在胡比亞,阿德拉姆率部死守三天後全線潰敗棄城而走。總督大人僅留下五百人接受胡比亞城,隨後率領主力尾隨追擊死咬不放。前天夜裡,阿塞萊軍塔拉斯部,蘇克魯部,古齊德部,圖盧勒部,駱駝王部共計十五萬大軍突然出現,打了總督主力軍一個措手不及。總督大人率部緊急撤退,撤到鹽礦山的時後全軍被圍。囧蛋受總督大人之託,帶一百鐵騎拼死突圍,殺出求援。
九鈴兒一直趴在地圖上,隨著囧蛋的敘說找到大致方位。
“大人,這是總督大人的文書。”囧蛋從懷內掏出一卷沾滿鮮血的書信,遞給身邊的童仔。
童仔立即遞了過來,九鈴兒隨手開啟,看了一眼,放到案几上沉吟不語。
阿德拉姆終於出手了,其謀略和膽識令人驚歎,而且就是在自己分兵之後,立即就出手了。這個時機掌握的十分巧妙,讓九鈴兒不得不佩服阿德拉姆的用兵。現在看來,什麼塔拉斯滯留山上無法趕到戰場,什麼駱駝王被軟禁等等的一切,都是阿德拉姆的故意安排,甚至準備死守拉齊赫和薩赫爾的阿塞萊軍士氣低落被自己輕鬆拿下,都是在暗示賈兀沃義安,阿塞萊軍內部紛爭激烈,部隊混亂不堪,留在胡比亞老巢的阿塞萊軍部隊已經不多了。
阿德拉姆見時機成熟立即發動反攻,打得賈兀沃義安連連後退,逼得賈兀沃義安不得不集結艾及特官軍所以力量,發起對阿塞萊軍的反攻。隨即阿德拉姆讓古齊德在賈邁耶城佯裝不敵,步步退卻,而總督大人收到自己攻佔薩赫爾城的訊息後,必定誤認為這是擊敗阿塞萊軍的最佳時機,隨之督軍猛追。
阿德拉姆把賈兀沃義安誘進了自己設好的陷阱裡。此時阿德拉姆還不放心,因為還有實力強勁的倪海鐵騎可以隨時西進參戰。於是他進一步示弱,甚至不惜損兵折將放棄胡比亞城,這樣的魄力簡直無人能及。這個時候賈兀沃義安已經認為逃進荒野的阿塞萊軍即將被自己擊潰,無需九鈴兒的倪海鐵騎幫忙了。
阿塞萊軍一步步放棄拉齊赫地區大大小小的城池、村莊,也是在暗示九鈴兒和賈兀沃義安,阿塞萊軍已經實力大減,敗亡在即了。結果九鈴兒要求分兵收復拉齊赫全境,而賈兀沃義安竟然也答應了。於是對阿塞萊軍威脅最大的倪海鐵騎一分為三,甚至四散開來開始剿匪,完全失去了集中力量打擊阿塞萊軍的可能,同時也徹底失去了在官軍主力被圍後及時救援的可能。此時,加西拉城市政官戴·梅羅克·芬里爾率領的五千人馬,估計也被阿塞萊軍牽制了,他的人馬更少,根本不起作用。
九鈴兒呆呆地望著地圖,一籌莫展。九鈴兒曾經提醒過賈兀沃義安總督,留意蘇克魯的動向,蘇克魯和阿德拉姆一樣謀略出眾,很會用兵。但因為賈兀沃義安是他的上級,官比他大得多,不好直說。他其實就是想告訴他,最好把自己的倪海鐵騎調到正面戰場上攻擊阿塞萊軍。兩軍聯合進攻,殲滅阿塞萊軍的把握性更大一些,也不怕阿塞萊軍玩什麼花招。但他那個時候剛剛輕鬆奪下拉齊赫城,已經立了大功,如果再跑去搶功,似乎太過分了。所以賈兀沃義安自然而然的拒絕了九鈴兒倪海鐵騎參戰的要求。結果就是一團遭,現在賈兀沃義安的部隊如果被阿塞萊軍全殲,戴·梅羅克·芬里爾就是下一個被阿塞萊軍攻擊的對像。芬里爾的部隊被消滅,阿塞萊軍立即就可以長驅直入,重新打進以亞基斯和加西拉。而胡比亞在賈兀沃義安的主力被圍殲開始,基本就等於重新回到了阿塞萊軍手中。到時候,想在艾及特這麼大的地方擊敗地形十分熟悉的阿塞萊軍,是非常很困難的。
同時,艾及特方面再想短期內集結五萬以上的部隊攻打阿塞萊軍,更是完全沒有可能。阿德拉姆一出手,艾及特方面的戰局立即反盤。官軍慘敗已是定局。
九鈴兒後悔萬分。到了這個時候,還貪功打什麼小城?在阿塞萊軍主力尚在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應該盲目分兵,否則今天這個慘局也還有挽回的餘地。
九鈴兒越想越窩火,怒氣上湧。
“立即命令霍剎允,希奧宜嬰,希奧逸夫部,率領部隊以最快速度趕來匯合。”
“吹號,立即集結部隊,準備出發。”
============ 鹽礦山,這是一片地處死亡沙漠中的枯竭鹽礦。隨著天慢慢暗了下來,依舊燥熱的風拍打著巨大的總督大旗,發出陣陣刺耳的嘯叫。
山丘下,阿塞萊軍的營帳密密麻麻,綿延到天邊。數不清的火把慢慢點燃,他們在風中搖曳,就像一顆顆妖豔的寶石鑲嵌在輕盈的綢緞上,顯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印襯著戰場的肅殺之氣。
賈兀沃義安五十多歲,髮鬚皆白。此時他站在沙丘上的大旗下,望著遠處阿塞萊軍營,面帶微笑,神情自若。
去年,他還是撒納拉的市政官。阿塞萊軍在他的管轄地爆發,其聲勢之大,無人可擋。他勉強支撐了幾天,便逃到了海上。後來加利厄斯將軍率部趕到,他帶著殘存的官兵兵參予了對阿塞萊軍的剿殺。
“不知道囧蛋可見到了九鈴兒督軍?”站在他身後的凱文隆憂心忡忡地說道。
“你認為九鈴兒會日夜兼程趕來救援嗎?”賈兀沃義安懷疑地問道。
“肯定會來,只要我們還能再守七天。”凱文隆口氣堅決地說道。
賈兀沃義安嘆了一口氣,顯然沒有信心。
“大人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絕對是一條漢子。好漢子”凱文隆不容置疑地說道。
“哦。一條好漢子?”
賈兀沃義安轉身面對著他,驚異地問道:“你從多卡城回來後,一直不對他做任何評價,聽囧蛋說你還把他狠狠罵了一頓。怎麼今天突然這對他評價這麼高?”
凱文隆苦笑了一下,說道:“他雖然出身低賤,滿身的蠻子味,但他不是蠻子,他的武功和才學都很令人敬佩。那天指桑罵槐地罵他,我的確有些不對。我以為他像那些庫蠻一樣貪婪狡詐,趁機要挾我們,然後中飽私囊,誰知道他真的把那筆軍餉全部發給了士兵。有機會我向他解釋一下。”
“所以你現在很相信他?”
“是的。他對蠻族士兵就像對自己兄弟一樣,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這是有大度的胸懷。一般胸懷寬大的人,都是忠義之士。所以我相信他。”凱文隆很嚴肅地說道。
賈兀沃義安笑起來,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哈哈哈!凱文老弟你也是忠烈剛直之人,否則也不會得罪許多人。你看,我們還能再守七天嗎?”
凱文隆搖搖頭。
賈兀沃義安大笑起來,“好。今次老夫也嚐嚐血染沙場的滋味。”
============ 阿德拉姆的頭髮又白了不少。他坐在大帳內,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
“明天,我們發動最後一次強攻,不惜一切代價,殺掉賈兀沃義安。”蘇克魯正蹲在地上看地圖。
他緩緩站起來,望著阿德拉姆殺氣騰騰的臉,輕聲說道:“斥候回報,九鈴兒的倪海鐵騎得到訊息已經朝我們移動過來。我們應該抽出三萬人馬趕去阻擊。”
“親王,在平原上對陣,我們的確沒有擊敗倪海鐵騎的把握,但伏擊他,應該還是有把握的。他現在不過只有四千人。”大帳內,一箇中等身材,膚色焦黑,神態威猛的年輕人大聲說道。
他就是古齊德,阿塞萊軍中的一員猛將。
“虎子,不要輕敵。”坐在他旁邊的圖盧勒推了他一下,小聲說道,“聽親王的,不要亂詐唬。”
坐在圖盧勒另一邊的中年人就是塔拉斯。塔拉斯參加阿塞萊前,家裡是一方富豪,良田上千頃。他自己也很有才華,只是因為出身不好,處處被人瞧不起。他感嘆世道的不公,加入了溫吉德的事業,成為一方魯埃米爾級別的首領。他不會武功,但他有錢,有錢就可以買到人。
塔拉斯捻著短鬚,緩緩說道:“雖然我們有十五萬人,敵人只有三萬五千人,但官軍士兵的戰場能力和裝備遠遠勝過我們。四天慘烈激戰下來,部隊已經傷亡五萬人。按照親王的設想,若想明天一舉全殲敵軍,這十萬人必須全部投上去。如果抽調三萬人去阻擊九鈴兒的騎兵,不但主戰場上的兵力不夠,而且我擔心即使擋住了九鈴兒軍,在九鈴兒心急救援全力攻擊之下,恐怕這三萬人也所剩無幾了。這似乎違背了我們發動這場戰役的目的。部隊傷亡太大,將會影響到一下場戰鬥。”
阿德拉姆立即贊同地說道:“嗯,你說得非常有道理。那我們就不管他,我們集中所有的兵力,全力以赴,乾淨徹底地消滅賈兀沃義安。九鈴兒的援軍一路不停地趕來,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到那個時候,死亡沙地上除了死屍什麼都沒有。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為什麼還要和他的騎兵糾纏,白白折損兵力。”
蘇克魯遲疑了一下,問道:“不阻擊?”
阿德拉姆肯定地點點頭,大聲說道:“不阻擊。”
蘇克魯眼內閃過一絲失望。
“蘇克魯,飯要一口一口吃,敵人要一個一個地消滅,無需著急。九鈴兒的騎兵我們都見識到了,在平原上和他對壘,我們的傷亡太大,拼消耗我們的確拼不過他。但到了胡比亞和以亞基斯這一帶的丘陵和沙漠。他就是一隻病殃殃的狼崽。”阿德拉姆緩緩說道,“這次我們先打賈兀沃義安。打完賈兀沃義安,剩下的也就是他了。”
蘇克魯笑笑,“我知道,只是心裡有些不服氣,為什麼他的運氣每次都這麼好?這次他的增援部隊一路長途跋涉而來,士兵們極度疲勞,而且最多也就四千人,這麼好的機會卻放棄了,實在可惜。”
阿德拉姆冷冷一笑,“沒有人的運氣會一直這麼好。”
==================== 天上的雲層特別薄,太陽就像一個碩大的圓盤,烘烤著大地。幾乎沒有什麼風,帝國戰旗有氣無力地懸掛在高高的旗杆上。
鹽礦山上的稀疏椰樹都被士兵們砍光了,整片整片光禿禿的山丘上全部堆滿了屍體。官軍的幾道障礙都被阿塞萊軍士兵成功突破了,迫於無奈,他們只好把戰友的屍體臨時堆積起來,充做擋箭牌。經過將近一天的血戰,雙方死傷慘重,戰場上屍橫遍野,一片狼藉。
卡拉德官軍士兵如今已經剩下不到三千人,他們被阿塞萊軍擠壓到兩個小山包上。左邊是中軍所在地,右邊是輜重堆積地。
戰鼓聲再次敲響,聲震雲霄。
“殺……殺……”阿塞萊軍士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他們高舉著武器,從四面八方瘋狂地向山嶺上衝去。一時間,殺聲震天。
賈兀沃義安靜靜地坐在總督大旗下,望著面前激烈搏鬥的戰場,心如止水。這兩年來,他帶著部隊不知道殺死了多少阿塞萊軍戰士,今天輪到阿塞萊軍戰士來殺他,他覺得這很正常。他從來就沒有奢想過自己可以壽終正寢。想想當初在古亞茲戰場上,加利厄斯和他帶著士兵們肆意屠殺阿塞萊軍士兵,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那個時候,他就想到自己終究也會有這麼一天。在戰場上,殺人,被人殺,有什麼區別呢?
古齊德和圖盧勒親自帶著親衛殺了上來。大隊長沙卡虎吼一聲,長槍戳入敵人心臟,還沒有等他抽出長槍,古齊德的戰刀已經兇猛的迎頭劈下。沙卡棄槍而退,順手拔出腰間長劍,刺入迎面衝上來的敵兵身體內。圖盧勒早就瞄準了他,帶著三四個戰士突然圍住了他。沙卡措手不及,被連砍兩刀。古齊德飛起一腳,將他踢飛了起來。
看到上官被敵人傷了,沙卡身後計程車兵一擁而上,一部分奮力擋住敵人,另外兩人慌忙將他拖到安全處。
“殺……殺上去……”古齊德高舉著血淋淋的戰刀,對著身後的戰士們奮力狂吼。圖盧勒一張娃娃臉繃得緊緊的,低著頭一路砍殺。阿塞萊軍士兵起初還能跨過戰友的屍體,現在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踩著敵我雙方死去戰士的屍體艱難地往山頂上推進。
阿德拉姆就站在山下。他看到圖盧勒和古齊德的親衛隊衝擊受阻,推進的速度越來越慢,臉上不禁閃過一絲殺氣。
阿德拉姆“唰……”的一聲抽出戰刀,回頭望著身後的侍衛隊,猛地舉起戰刀,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為了死去的兄弟們……殺……啊……”
“殺……”一百多名戰士同聲呼應,吼聲伴隨著轟隆隆的戰鼓聲霎時間響徹戰場,他們像潮水一般洶湧地撲向了山上。
沙卡簡單的包紮了兩下,飛步跑到賈兀沃義安身邊,大聲叫道:“總督大人,我送你到對面的輜重車隊去,哪裡還可以堅守一段時間。”
賈兀沃義安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下官沙卡,是珀安符甕屬下第二大隊大隊長。快走吧,總督大人,遲恐不及啊。”沙卡大聲吼道。
賈兀沃義安打量了他一眼。沙卡身高體闊,大約二十多歲,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龐,一雙英氣逼人的大眼睛。由於這幾天日夜奮戰,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血跡,鎧甲也被多處砍破,幾道傷口只是用布條草草地捆了一下,鮮血正在往外滲透。
沙卡看到自己計程車兵步步後退,接二連三的慘叫著被阿塞萊軍砍倒,急得大聲叫道:“大人,快走吧。”
“那就是阿德拉姆。”賈兀沃義安突然站起來,指著前方大聲吼道。
沙卡順著他的手勢看去。
一二十米外,阿德拉姆親自帶著一幫侍從,已經像一支犀利的長箭射了進來,所向披靡。他的左邊是圖盧勒,右邊是古齊德,各自帶著一幫親兵,奮勇跟進。三支隊伍形成一個堅實的品字形攻擊陣勢,急速推進。
阿德拉姆也看到了賈兀沃義安。仇恨就像一團巨大的烈火突然在他的心中爆燃。
“賈兀沃義安!賈兀沃義安……”阿德拉姆再也不顧生死,他就像一頭瘋狂的猛虎,竭盡全力地嘶叫著,咆哮著,殺了過去。
賈兀沃義安冷冷地望著他,臉上掠過一絲譏諷之色。
阿塞萊士兵聽到親王的叫喊,精神為之一振,他們就像突然被敵人砍了一刀似的,嚎叫著,像嗜血猛獸一般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去。
沙卡虎吼一聲,率先迎了上去。阿德拉姆一刀劈下,沙卡提刀就擋。阿德拉姆那一刀挾帶著滿腔仇恨,雷霆萬鈞,豈是沙卡能夠接下。沙卡頓時如遭重擊,戰刀斷裂,虎口迸裂,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阿德拉姆順勢一腳將他踢得凌空飛起,重重地摔向遠處。
十幾個擋在賈兀沃義安面前的戰士立即被如狼似虎的阿塞萊軍士兵宰殺了一乾二淨。隨即更多的官軍瘋狂地撲了過來,更多的阿塞萊軍士兵瘋狂地殺了上去,雙方殺的血肉模糊。
一直站在輜重車隊裡指揮戰鬥的凱文隆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他指揮士兵們迅速搬開車陣,他帶著所有計程車兵,衝了出去,全部衝了出去,衝向已經被阿塞萊軍佔領的,總督大人所在的山包。
阿德拉姆看著賈兀沃義安,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悽慘而悲涼。
賈兀沃義安望著他,面含笑意。能夠死在自己的對手手上,未嘗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阿德拉姆一刀梟首。
隨即身後計程車兵們一擁而上,亂刀齊下,將賈兀沃義安的屍體頓時剁成了肉醬。賈兀沃義安身後高大的總督大旗轟然倒地。阿德拉姆一手舉刀,一手拿著賈兀沃義安血淋淋的人頭,滿臉淚水,對著天空縱聲狂吼:“大蘇丹……我給你報仇了……”
==================== 第二天,傍晚時分,九鈴兒帶著四千鐵騎終於趕到死亡沙地裡的鹽礦山。阿塞萊軍早已經撤走。九鈴兒不敢停留太久,命令士兵們立即散開,四下尋找倖存的傷兵。
整個死亡沙地,躺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密密麻麻的,數不勝數。無數的武器和戰旗被任意丟棄在血淋淋的戰場上。間或還有幾匹戰馬孤零零地站在屍叢中,發出低低的嘶鳴,偶爾也會聽到幾聲痛苦的呻吟聲,但無從知道它們是從那個角落裡發出來的。風漸漸的大了,吹起的黃沙在一步步掩埋著戰場,隱約傳來呼嘯之聲,就像戰死的冤魂在放聲悲號。難聞的血腥和屍臭味伴隨著瑟殺之氣瀰漫在整個死亡沙地的上空。
九鈴兒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血腥的戰場,但這裡士兵遺骸之多,死狀之恐怖,仍舊令人觸目驚心。他渾身冰冷冰冷的,就像突然掉進了冰窖。童仔面色慘白,兩眼恐懼地望著眼前的戰場,嘴唇不停地哆嗦著。穆扎伊麵顯膽怯之色,小心翼翼地躲到戰旗後面。納延泰心驚膽戰,寸步不離地跟在九鈴兒後面,雙手緊緊地抓住戰馬的韁繩,好像生怕自己被躺在地下的死人拽下了馬。羽誓,赫居,額速爾,鷺飛水,乞兒察,古爾丁和幾千部落士兵,也被眼前的血腥戰場震駭了,但他們畢竟久經沙場,很快恢復了心神。
士兵們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大聲吆喝著,縱馬飛馳而過。鐵蹄肆意踐踏在屍體鋪就的地面上,不是濺起一蓬蓬的鮮血,就是帶起一個個的斷肢殘臂,更加增添了戰場的恐怖和血腥。
囧蛋扯著嗓子淒厲地叫喊著,狀若瘋狂。他跑到中軍陣地上,哭著,喊著,不停地翻動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但他看到的熟悉面孔沒有一個是活著的,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有活的嗎?還有活的嗎?”囧蛋舉起雙手,聲嘶力竭地哭叫著。
九鈴兒回頭望望索拉信。索拉信抬頭望天,正在喃喃自語。
“小信,這死亡沙地上大約死了有六七萬人吧?”九鈴兒輕聲問道。
索拉信恐懼地看了戰場一眼,苦笑道:“大概有十萬人吧。”
“有這麼多?”九鈴兒不相信地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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