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村還是第一次來這麼大的官,膽子大的村人跑去給他們磕頭。最忙碌的人當數趙里正父子、趙員外父子、馮長富及姚舅爺、幾個鄉紳。
看到趙唯穿著新衣圍著那些官員跑前跑後,還時不時看馮初晨一眼,眼裡的秋波掩都掩不住,馮不疾恨不得衝過去吐他一臉吐沫。
太氣人了。
趙唯已經聽說馮初晨用什麼法子救了上官如玉,那又如何呢?雖然名聲不好聽,又被許多人笑話,但兩代馮家女人同時救了上官如玉,長公主府會一直記著這個情。
陽和長公主是當朝唯一一位嫡長公主,她說一句話,比自己奮鬥幾十年還管用。
若能娶到馮初晨,哪怕他止步於舉人,也會比大伯強得多,說不定還能進六部,多年後成大員。
而且,今天他才發現,馮初晨原來這麼美,清麗可人,脫凡出塵,仙氣飄飄,比他之前暗戀的馬縣丞的閨女出挑多了。
之前真是眼瞎了。
得找機會跟她說說心裡話。自己是童生,又人俊有才華,她應該能放下芥蒂接納自己……
看到趙唯這副嘴臉,馮初晨也噁心壞了。
為了美麗,趙唯今天穿得極其單薄,靚藍色直裰裡只穿了中衣中褲,連夾衣都沒穿。
馮初晨暗樂,想到了如何收拾他。
趙唯找著一切機會在胡大人和李大人面前表現,不停拽著酸文。
在他直面兩位大人面前的時候,馮初晨似是無意走到他的後面。
在距離不到兩米處,前面隔著一個人,馮初晨垂下的手衝趙唯右膝蓋後面的腿窩處彈出一顆小石子。
馮初晨只用了七成力。不是為了把他打痛,而是為了讓他出醜。
趙唯突覺後腿窩痠痛,不受控制面向胡大人直直跪了下去。
這個變故嚇壞了在場的人。
胡大人也是一愣,這是幾個意思?趙唯四肢並用爬起來,還是忍著痛說道,“罪過,罪過,學生突覺不適,讓胡大人見笑了。”
卻漏了旁邊還站著李縣令和縣丞等官員。
胡大人說道,“身體不適就回家歇歇。”
趙唯哪裡捨得回家,紅著臉笑道,“嘿嘿,又好了。”
他甩甩右腿表示自己無事,完全沒有溫潤書生的形象。
胡大人和李縣令都微皺了一下眉,氣得趙員外狠狠瞪了他一眼。
官員們聽取了趙里正等人的稟報後,圍著牌坊轉了一圈,便到了最隆重的時刻,就是胡大人和李大人發表重要講話。
胡大人第一個來到牌坊下,先是唱頒皇上英明,再是懷念馮醫婆大義,最後勉勵馮家後人及大炎百姓向馮醫婆學習。
接著是李大人講話。
他剛講了兩句大好河山一片祥和,站在最面前的趙唯突然又跪了下去,這次膝蓋跪在一顆帶尖的小石頭上,痛的他呲牙咧嘴,大腦一片空白。
本能地罵出了聲,“哎喲,截你娘個頭,痛死我了……”
李大人一頓,看向趙唯。
旁邊的趙員外趕緊攙扶趙唯,扶了兩次才把他扶起來,趙唯還站不直,彎腰揉著膝蓋。
眾人都小聲議論起來,還有輕笑聲。
李大人氣得沉了臉,高聲喝斥道,“有辱斯文,有失體統,行為失當,口出惡言。一個童生,連最起碼的禮儀都不懂。你身體不好,還站在這裡作甚?”
趙唯滿臉通紅,眼淚都包起了。
趙員外舍不得自己走,小聲喝斥趙老大,“還不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扶回家。”
又對李大人躬身道,“草民有罪,草民一定好好管教逆子。”
頭都快垂到地上。
李大人冷哼一聲,翻著眼皮想了想,想起剛才說到哪裡,繼續演講。
可好心情已經沒了,說得還有些結巴,讓他非常沮喪。
這當然也是馮初晨偷偷打的小石子。為了讓趙唯痛得厲害,還偷偷踢了兩顆小石子在他前面。
馮初晨並不敬畏這座牌坊。
在她心裡,牌坊遠比不上九坡嶺和青葦蕩更讓她敬重和追思。
所以,在這個神聖莊嚴的時刻出手打了人。
之後是敲鑼打鼓,爆竹齊鳴。
再接著,馮初晨和馮不疾帶領馮長富的六個晚輩跪在牌坊前面磕頭。
馮初晨姐弟都激動哭了。
馮不疾長跪不起,哽咽著說道,“大姑,你看到了嗎,這是你的榮耀,是我們馮家的榮耀。感謝皇上,感謝青天大老爺……”
話是馮初晨教的,他們的淚是真摯的。
這些話馮初晨自己都嗤之以鼻。但在這個年代,做為馮醫婆的後人,馮不疾必須這麼說。
對於馮不疾的表現,胡大人和李縣令都頻頻點頭。
這孩子聰明,不愧是千嬰之母的後人。
午時末,官員和衙役們在馮家吃了素面。
吃素面是胡大人的特別交待。
馮不疾和趙里正、趙員外、趙族長、姚舅爺、馮長富、李先生及一些鄉坤作陪。
幾位大人頗有興致地聽這些人說著農耕方面的事。
本來沒安排這麼多人作陪,可那幾個鄉紳硬厚著臉皮往前湊。
官員們的行為又讓村民們感動。
青官啊,關心百姓疾苦,不佔百姓一點便宜。
他們走的時候,村民們自發跪在道路兩側高喊著:
“青天大老爺慢走。”
“老朽有福啊。”
“辛苦這麼久只吃了一碗素面。”
“廉潔愛民,好官哪。”
……
馮初晨覺得,古代老百姓很會拍當官的馬屁,看待問題的視角也流於表面。
所以統治階級才喜歡搞愚民政策。
“牌坊”就是其中之一。
曲終人散,送走所有人,馮初晨又牽著馮不疾來到牌坊前面,久久佇立著。
夕陽下,“千嬰之母”幾個大字閃著金光。
皇上的書法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的確是一個文武兼俱的明君。
大姑一世辛勞與心酸,受盡委屈和磨難,掙下這座牌坊和這四個字。
值嗎?
從大義上來說,值。
可從人性上來說,不值。
所有人都在頌揚她,但愛她的人心疼她。
馮不疾小聲說,“姐,之前我以為牌坊建成我會很高興很高興,怎麼今天沒有那麼高興呢?還有些心酸,想哭,想大姑。”
他的小嘴剛撅起來,怕被別人看到,又趕緊縮回去,抿成一條線。
馮初晨很想說,因為這座牌坊是用大姑的血和淚掙下的。
但小正太畢竟是本土人,不能把他教得太過離經叛道。
馮初晨低頭看著他,眼裡滿是柔色,“弟弟記著,咱們要像大姑一樣有志氣,有骨氣,不畏艱難困革,良善寬和,光明磊落。
“但善良要有尺度,善良的人不一定都會被善待,要學會趨利避害。不要苦自己,無需先人後己。你受苦,姐會心疼。”
馮不疾沒有完全聽懂話裡的意思,但知道姐姐讓他向大姑學習,又不能像大姑一樣受苦。
他吸了吸小鼻翼,抬頭看著姐姐說,“我記住了。姐姐也不要苦自己,弟弟心疼。”
“嗯,姐記住了。”
姐弟二人手牽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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