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詭異遊戲

第86章 無望海(十七)Queue行列

膿黃色的眼睛佔據半面天空,將整座島收斂在其目光的範疇。

在視線所及的剎那,無數破碎的思想片段湧入腦海,幾乎佔據原有的理性思維成為全部認知。

意識被緩慢地撕裂,情緒被分門別類地分層沉澱,齊斯感覺自己像是蛻皮的蛇一樣被一層層剝離了外殼,只剩下最脆弱的殘軀去直面最詭異的恐怖。

一個從高處向下俯瞰的視角陡然間被他獲得。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從床上爬起,一步步走到窗邊,近乎於痴迷地凝望遠處的大海。

被濃霧籠罩的海面漂浮著魚鱗般的影子,遠道而來朝覲神明的枉死浮屍虔誠地匍匐,舒緩近乎於凝滯的風吹來遠方的歌聲。

齊斯聽到自己的喃喃自語:“好想去海邊看看……好想去海邊……”

【身份牌隱藏效果“清醒夢”已觸發,此副本中無法再次發動】

卡面上的邪祟不安地扭動黑煙凝成的觸手,齊斯從詭異的幻覺中抽身而出,以一種抽離的狀態垂眼看下方的自己。

理智的氣泡膨脹又炸裂,發出“噼啪”的輕響。

腦海中畫面飛逝,一條條之前梳理出來的線索在眼前滾動回放,排列又重組。

徐茂春和高木生分別對應兩種死法……徐茂春的房間裡窗戶大開……

變數和推理在一秒間發生與完成,靈感迸射的剎那,遊離在外的靈魂倒灌入軀體,齊斯任由慣性控制臂肘,抬手將窗戶關上。

這一動作幾乎耗盡他所有的氣力,他喘著粗氣,向後仰靠在窗格中央,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古怪的歌謠戛然而止,詭異的景象被阻擋在外,寧靜和恐怖只有一牆之隔。

意識迴歸了部分,齊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感冰涼。

他摸到自己唇角歡喜的微笑,料想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極了雙頰塗抹腮紅的人偶娃娃。

這一聯想讓他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他不得不用手將自己下半張臉的肌肉復原。

後背傳來“吱呀”的輕響,像是尖銳的指甲摳挖木質的牆體。

聲音帶來觸覺的通感,齊斯隱隱感覺後背泛起癢意。

半公分厚的木板一時間竟薄如紙面,傳遞隔著衣料摩挲的感觸,時不時還有幾下捶打在各個方位的撞擊,越來越重,似乎在試探從哪個角度更容易將窗戶撞開。

好訊息,第一個死亡點果然來自於窗戶,只要把窗戶關上就安全了。

壞訊息,窗戶很快就要被撞開了。

齊斯的目光緩緩移向面前的床榻上、已經睡得人事不省的常胥,然後落到旁邊的床頭櫃上。

他用腳將床頭櫃勾到窗邊,正放在窗縫下方,然後幾步撲到床上,將死屍一樣的常胥拖了下來。

僅僅一秒間,窗戶又一次被風吹開。

齊斯拖著常胥,低頭盯著地板,儘量不去看窗外的景象。

在將到窗邊之際,他直接將常胥豎起來擋在身前。

不得不說這傢伙看著瘦,搬起來其實挺沉的,齊斯被壓得一個趔趄,差點向後栽倒。

他小步踱到之前放好的床頭櫃邊,將常胥擺成坐在上面的姿勢,再度將窗戶關好。鬆手後常胥的後背正好壓住木窗——完美!常胥雙目緊閉,死屍一樣躺靠在窗戶上,“砰砰”的撞擊聲在窗外響著,不曾停歇。

齊斯退開一步,摸著下巴端詳片刻,依舊不太放心。

於是,他又從手環中抽出細鐵絲,橫在常胥的頸側,隨後將另外兩端固定在牆板裡。

規則第二條說得很明確,在旅館的房間裡入睡是安全的。

而只要窗戶被撞開,細鐵絲就會切斷常胥的脖子,和規則相悖。

齊斯好整以暇地注視古舊的木窗,笑得惡意滿滿:“你當然可以繼續嘗試殺死我,但你首先需要想辦法在不傷到這位熟睡之人的情況下吹開窗戶……”

“規則至高無上,哪怕是神明,也必須要遵守——你能承受違反規則的代價嗎?”

他不慌不忙地坐到床上,好像早已篤定了解法和答案。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窗外的撞擊聲停歇,死寂中甚至能聽到腕錶指標走動的滴答聲。

齊斯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床沿,靜默地等待良久,沒有新的變化出現。

他若有所悟,諷刺的笑容中多了幾分悲憫的意味。

“這,就是冰冷死板的規則啊。”

幽幽一聲喟嘆彌散在夜空裡,齊斯靠在床榻上假寐,信手從道具欄取出一臺小巧的錄音機,按下播放鍵。

【姐姐弟弟去奶奶家……】

清脆的兒歌乍響,齊斯面無表情地切了下一首。

【恐懼著、祈求著,我只看到大海和落水的亡魂……】

歌聲悠揚,如泣如訴,宣告著對生存本身最純粹的信仰。

渺遠的波濤似乎在近旁湧動,耳邊響起滔滔的潮聲。

齊斯從枕下摸出形容詭異的海神像握在手中,無聲地思考起來:“神,究竟是什麼呢?”

……

對於神明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十四歲的齊斯曾有過和現在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想,太陽在黑天中陡然墜地,點燃一場熱烈的森林大火,將星與月襯得黯淡無光——那便是神。

齊斯從小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剛上初中沒幾個月,就因為古怪的舉止被同學們孤立。

他樂得清閒,時常一個人捧著黑暗血腥的書籍,獨自坐在角落裡安靜地翻看。

直到有一天,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少年抱著一本書,坐到他旁邊。

少年說:“伱也喜歡看推理小說,我也喜歡,我們做朋友吧。”

齊斯其實從來都不喜歡看推理小說,只是他手上拿著的那本名為《達特穆爾的惡魔》的書恰好有推理色彩。

他問少年:“他們說,誰敢理我,他們就揍誰,你不怕嗎?”

少年溫和地笑笑:“我是班長,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麼。”

那天之後,被孤立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齊斯早在小學時就不再相信真正的友情,卻還是為少年自我犧牲式的獻祭動容。

在偶然看到少年身上的傷痕後,他說:“我可以和你一起殺了他們,不會留下太多痕跡的。”

少年搖頭:“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人生來不是為了做野獸的。”

齊斯歪著頭看他:“那我允許你殺了我,這樣一切麻煩就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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