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這座建築的低矮木門是大開著的,好像在邀人進入。齊斯跟著前頭兩人,跨過正門的門檻,被撲面而來的灰塵撒了一身。他嗆咳出聲,忍不住吸氣,這一來一去又有更多的塵埃進了嗓子裡,讓他喉嚨癢得難受。
他很快反應過來,用手掩住口鼻,才堪堪止住了咳嗽。
村史館只有一間房,裡頭的陳設一覽無餘,沒有遇到鬼怪和死亡點,搜查線索並不困難。
久未有人來,蜘蛛網查封了過去的往事,灰塵遍佈的桌面上還殘存著凌亂的紙張,卻註定隨著時間的流逝衰朽。
齊斯走到桌前,桌上放著一本泛黃的戶籍登記冊,有一頁被折了起來,一翻就翻到了。
那頁有“蘇婆”和“蘇喜”兩個名字,標了卒年月日,是同一天。
齊斯掀了掀眼皮,做出判斷:“蘇婆和阿喜死在蘇氏村出事之前,他們甚至很可能沒有吃過神肉。”
張立財只見齊斯漫無目的地胡亂翻動手中的冊子,不由發問:“哥們,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第一天試探過蘇婆,她的手臂上有淤青,應該死於從高處墜落;屍斑泛紫,可以看出死後還在陰冷的地方停屍了許久。”
“而且,在她和阿喜這頁之前,村民的死亡時間都是零散的,並未出現大規模的集體死亡事件。神明降罪這種大事件,伱覺得可能只零星地死這麼點人嗎?”
齊斯的指尖劃過一個個生卒年月,忽然一下將厚厚一迭紙頁翻了過去,露出冊子後頭的一片空白。
他勾了勾嘴角,笑著說:“後面的記載果然斷了……畢竟吃了神肉,變成村長那種狀態,很難判斷是死是活。”
朱玲也湊上來,瞭然而笑:“蘇婆和阿喜因為沒吃神肉,不是沾染罪業而死,所以才能維持人形,並且在陽光下行走。”
齊斯聽到“罪業”二字,眯起了眼。
不對,事情不對。
如果蘇婆沒有罪業,為什麼會在門上貼“年年食素銷罪愆”的對聯?
如果她早就死了,又為何會與神肉扯上關聯?在被問起神肉的傳說後,她又為何會說出那段鮮血淋漓的往事?就好像,有人預先設定好指令,教她這麼說的一樣……
齊斯想到最初的線索,那個令他不適的故事就像錯位的拼圖,將整個原本可以順暢進行下去的推演過程打亂,擰結成一團……
究竟是誰將死去的蘇婆和阿喜帶回人間?這個副本的背景裡,真的只有一位神麼?朱玲顯然沒這麼多想法,她拿起散落在灰塵中的村史冊,小心翼翼地翻開。
村史冊的前面幾頁被撕掉了,沒有講饑荒前發生的事,自然無從推知饑荒的由來。
這場災難好像完全是天災,被某個神明一樣的存在凌空抓起,投放到這片土地上,不可細究,無從避免。
朱玲將村史冊翻到勉強可以辨認文字的頁碼,仔細地閱讀起來。
看到一段記載,她微微蹙眉,小聲地念誦起上面的文字。
蘇氏村的往事呈現冰山一角。
……
那場大饑荒到來之初,一切似乎和往年別無不同。
不時有老弱婦孺餓死在地裡,不時有埋下去的屍體被挖出,泉水和池塘幹了,樹皮和草根被挖盡了,好像大地也隨著村莊一同死去。
在生存面前,所有謙恭禮讓的粉飾都被剝去,赤裸裸的人性和求生本能如灌木荊棘般高漲,爭搶、毆打和殺戮在這片土地上生髮。
人為制定的道德軌範盡數被丟棄,混亂中一樁樁慘案變得稀鬆平常。
蘇婆死在神降臨之前,她餓花了眼,將自己的孫子阿喜扔到了鍋裡,並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跳進井裡摔死。
她死去的第二天,屍體還未下葬,神的身軀便落在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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