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層淡淡的薄紅,色彩被打翻成骯髒的團塊,在晦暗的底色上流溢。
齊斯感覺自己被劈成了兩半,半個他循循善誘,呢喃著讓他放棄抵抗,就此沉淪,聽從本能;
還有半個他如同靈魂出竅般升至頭頂,在高天之上定格,居高臨下地俯瞰他的肉身,冷峻而戲謔地向他描述客觀場景。
‘此刻你身處夢魘幻象之中,你所聞到的肉香是腐臭所化,你所痴迷的羹餚是屍體流膿。’
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如是對他說,語調故弄玄虛,如同神明降諭。
【人形邪祟】的身份牌高懸在頭頂,紅黑二色的虛影交錯著倒灌入靈體。
剎那間,齊斯隔著重重魑魅魍魎與一雙猩紅的眼眸對視,記憶如潮水般迴歸。
昨晚的夢境中,一個聲音莊嚴肅穆地宣告:“伱是世間最大的惡意澆灌而成的果實,身負命運賦予的最濃厚的罪惡……”
“為我,也為你自己,殺死所有瀆神者。你將一直贏下去,直至死於奏響終曲的舞臺……”
話音在耳邊飄散,遠處的猩紅如被重擊的玻璃般轟然破碎,化作漫天血雨潑灑而下。
齊斯想起來了,他從很久以前就可以免疫各種催眠和幻覺,且始終能在夢裡保持清醒——只要他願意。
他曾在夢裡搭建殿堂樓臺,也曾勾勒出死者熟人的形影,但他清楚地知道那都是虛假的,總能冷峻而戲謔地從旁解剖自己的心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並不喜歡這樣。
【身份牌隱藏效果“清醒夢”已觸發,此副本中無法再次發動】
【備註:邪祟是不會做夢的,你不是人,又如何用人類的方式逃避痛苦?】
意識海洋深處混沌的黑暗好像被一道血光劈開,理性再度佔據主導地位。
恐懼感甫生便散,甚至來不及回味咂摸。
齊斯弓著腰,低低地笑出了聲:“如果我真把那玩意兒吃進嘴裡,我怕是會噁心得就地自盡……相比之下,我還是覺得活著比較好。”
刺鼻的腥臭味撲面而來,這才是滿地黏液本來的味道。齊斯慶幸自己清醒得及時,沒有真在村長化作的肉瘤上咬一口。
肉香早已消散,只剩下膿液的腥氣,令人噁心欲嘔,意識在多重刺激下逐漸清醒,紛雜的畫面緩慢沉澱。
視線右上角的身份牌褪色了許多,原本鮮亮的色澤黯淡了下去。
齊斯倚在門框上,短暫的脫力使他難以站直,只能藉由木質結構支撐身體。
其他玩家的狀況更為糟糕,楊運東、趙峰和朱玲東倒西歪地癱軟著,好在意識尚能維持清醒,雖然嘴角掛著食慾帶來的涎水,卻到底沒有真將黏液吃進口中。
紋身女和張立財則忍不住伸手去抓地上的黏液,就要往嘴裡送去,手一推一拉無比焦灼,看上去正在和意志力做鬥爭。
艾倫已經完全趴在了地上,貪婪地伸出舌頭舔舐地表流淌的黏液。他大口地將黏液吞進口中,喉頭滾動著囫圇下嚥。
齊斯看到,他的體表開始滲出肉色的膿液,和主屋內的肉瘤表面別無二致。他的四肢像融化一樣癟了下去,逐漸看不出原本的形狀,而和地面上的黏液融為一體。
很快,他只剩下上半身和一個頭顱伏在地上,嘴巴還在忘我地大口吞嚥。
察覺到齊斯在看他,他仰起頭,目光透著滿滿的困惑:“你怎麼不吃啊?你不餓嗎?”
他說著,向齊斯的方向緩慢地流淌過來。
“我不餓,你餓的話就安安靜靜管自己吃好了。”齊斯後退一步,不合時宜地開了個玩笑,“不過以你的文化背景,你爸媽應該沒教育過你要‘食不言,寢不語’。”
艾倫不知聽懂了多少,繼續執著地勸說:“這麼好的東西,要一起吃才好啊……”
齊斯裝作聽不到,繼續用目光搜尋四處:“你難道就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嗎?”
艾倫的頭顱吃吃地笑了起來:“哪有什麼不對啊?明明很好吃啊……”
他再度埋頭啃食起了地上的黏液。
與此同時,似乎意識到了齊斯未受影響,肉色的黏液一簇簇地團聚著向主屋的方向湧去,順著齊斯的腳跟攀援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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