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心裡清楚這一切,可再次看到,她的心底深處還有滔天的壓抑和悲傷。
這些不由她自己控制,她也忍不住。
與記憶和神力一同恢復的,還有她對荒原界的責任和情感。
一場浩劫之下,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她是,所有的生靈亦是。
不用問魍神如何,魍原前輩既然是它的分身,它的身世便已然明瞭。
那魍神,初始之時,本就是魑魅魍魎之身,幽冥界的鬼修本就已是一方界域之中,群體最少,且不被道魔佛妖納入群體的存在,而魑魅魍魎更是最底層,便是普通鬼怪都可以隨意踐踏它們。
它自泥淖之中爬上去,卻對荒原界有恨,所以報復整個荒原界。
而魑魅魍魎,一則屬於幽冥界,二則本就是惡煞、怪物的集合。
因此,它簡直就是玩弄生靈,吸取怨煞之氣的鼻祖。
因此,才讓她處處見到這樣的東西。
它也從不怕被她發現,興許還有故意想要激怒她的意思。
而迷瘴林之中的這一切,又似乎就在等著她的到來。
思緒只是一瞬,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些樹,心中盤算著處理辦法。
根心處麼,按照那小城之中掌櫃說的,它們的葉子散發毒瘴,根心是解毒的。
這事兒是合理的,萬物相生相剋,葉為毒,根克之,不僅是迷瘴樹,就盛紅衣所知,有好些類似的生靈都是如此。
不過,卻沒人同她說,這連根拔起,該怎麼破之!
這已經不是毒瘴氣的問題了。
她將目光移到迷瘴樹的根心處,所謂根心,便是根部的中心處,常年被根鬚包圍其中。
她蹙了蹙眉,暫時沒動,總覺得那一處,有點不對。
她還想看清楚一點。
她驅使著神識無聲的朝著那些個長相奇形怪狀的樹探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裡又不對勁了。
終於,猛然之間,盛紅衣似意識到了什麼,瞳孔一顫,不敢置信。
真是如此麼?居然是這樣的!
季傳敏銳的感覺到了盛紅衣的變化,就是一瞬間,他感覺到那背後之人身上一股難言的陰鬱。
他忍不住狠狠跟著一顫,宛若這一刻被人推向深淵,而他無力自救,無法剋制的生出無限的恐懼。
黑蓮在這一刻,似乎徹底表露了她黑暗的那一面。
冷酷、殺伐、血腥、無畏、擋她者死……
“知道驅儡契約麼,這些迷障樹,強行同生魂結契,奪取它們的怨煞之氣,提升自己。”
盛紅衣冰冷的聲音傳來。
順道同季傳解釋了一下驅儡契約。
無論是她從弱溺谷出來遇到的傀家人驅逐的天惡,還是後來她同魍原前輩去衡無鬼城遇到的那一株鬼槐,身上都有驅儡契約。
而這裡的這一切更惡毒,她分明在根心之處感覺到了殘存的生魂氣息。
有靈之樹,根心最中點,好比生靈的丹田,本就是樹靈所在。
而在這些迷瘴樹的根心,遠不止樹靈的氣息。
樹靈和根心成了捆縛生魂的繩索和牢籠。
換句話說,這些個生魂被用這種惡毒的法子,同樹靈融合在一處。
它們被禁錮在這裡,哪怕奄奄一息,哪怕痛苦萬分,也逃不掉,掙不脫。
這般做,便能夠源源不斷的奪取怨煞之氣。
甚至,因為生魂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所滋生的怨煞之氣只會更怨更毒,滋養的迷瘴樹更加的成了無比陰毒的怪物。
真是好毒的心思。
同時,這些迷瘴樹靈,本就是用怨煞之氣強行催生的,都屬於惡靈,它們甚至是在強行剝奪迷瘴樹的生機的。
想要打敗它們,只能殺死它們。
這就又產生一個棘手的問題。
殺死迷瘴樹靈,那同樹靈糾纏在一起的生魂也沒救了。
它們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瞅瞅樹幹之上那些個眼睛和嘴巴,就是那些生魂的眼和嘴。
若只是怨煞之氣,那盛紅衣便也罷了,可其中那麼多的生魂,盛紅衣如何下手。
這些敵人就是在逼她下手呢!季傳聽罷,半晌無言。
盛紅衣能想到的,季傳如何想不到。
他憤恨道:
“好陰毒的心思。”
可是,該如何做?不殺它們,它們會反殺於他們,殺了它們,就要接受那些可憐的生靈一起跟著陪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何其無辜?
若是為了殺滅敵人,不擇手段,那他們和魍神那一夥兒有什麼區別?可是沒有時間容他們猶豫了,他們一退再退,如今已經退無可退,被迷瘴樹包圍了。
卻是,忽然,季傳眼角看到三枚天地銖飛出。
是黑蓮出手了。
“黑蓮?!”
季傳急急出聲,他怕黑蓮在衝動之下,迷失了理智!
“放心。”
簡單一句,聲音依舊冷寒的宛若堅冰,季傳卻閉嘴了,他安心了。
盛紅衣寒眸之中,似有滔天的巨浪掀起,瞬間凍成堅冰,又再次崩裂……
這算不算魍神給她的套呢?!
既如此,那就來看看,她救不救得了這些生靈。
天地銖上,忽然揚起狂風,那風以天地銖為中點,逐步往外蔓延,把整個迷障林吹的狂風大作。
狂風之中,季傳又感覺到忽有淺淺的水汽不知從何而來,混合在風中,將周遭弄的溼潤了起來。
而季傳已是感覺到,這潮溼的風力似與眾不同,它們拂過他的面板,讓他一瞬間便似被置於一極致安靜又莊嚴的場所。
他忍不住閉上眼,似乎看到漫天的神佛正在同他對視。
季傳猛然睜眼,便見那些個迷瘴樹突然狂躁不安起來。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越發的戒備那些樹。
耳邊縈繞著黑蓮清越又充滿力量的聲音:
“中孚卦,上卦巽為風為順,上能謙遜以待下,下卦兌為澤為悅,下能欣悅以應乎上,又陰柔在內而剛陽得中,誠信無需,上巽屬木,木舟行於水上,故可利涉大川。”
“此乃超度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