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那兩包嶄新的華子和飛馬煙,張誠沉穩地邁出了供銷社的大門。
凜冽的寒風立刻裹挾著雪花撲面而來。
跟在身後的張大腦袋,腦子裡還嗡嗡作響,感覺像是踩在雲彩上,輕飄飄地不真實。
就剛才那麼一小會兒功夫,二狗子眼皮都不眨,就花出去了三十一塊六毛錢!
那可是三十一塊六啊!
這筆錢,都快趕上他去縣裡罐頭廠累死累活幹上三個多月的工錢了!
他忍不住追上兩步,壓低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二狗子……你、你剛才說的那個啥華子、茅子……是啥東西啊?”
“煙和酒。”張誠的回答簡單直接。
“啥玩意兒?!”張大腦袋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聲音都變了調,“就那煙和酒……要三十一塊多?!”
張誠扭頭,看著張大腦袋那副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呆滯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停下腳步,拍了拍張大腦袋厚實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認真:“大腦袋哥,我今兒教你一件事兒。”
“啥、啥事兒?”張大腦袋下意識地問。
“想賺大錢,就得先學會怎麼花錢。”
張大腦袋徹底懵了。
腦子轉不過彎來。
既然是出來賺錢的,為啥還要先把錢花出去?
這道理他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但是……
他看著走在前面,迎著風雪,背影卻顯得異常挺拔自信的張誠,心裡莫名地就覺得,現在的二狗子,真他孃的厲害!
厲害到他都不敢問,那袋子在村裡沒人當回事的黃精,到底賣了多少錢。
“二狗子,那……那咱們現在去哪兒?”張大腦袋回過神,趕緊問道。
“國運大飯店!”張誠吐出五個字,語氣斬釘截鐵。
“國運大飯店?!”張大腦袋的眼睛瞬間瞪圓了,閃爍著興奮和一絲怯意。
以前每次跟爹來縣裡趕集,他都只能遠遠地看著那氣派的大門,心裡癢癢的,想進去開開眼,卻又怕自己這身打扮被人給轟出來。
今天,二狗子竟然要帶他進去?!
兩人重新戴好能遮住半張臉的氈帽和臉巾,頂著越來越大的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縣中心那座最氣派的建築走去。
國運大飯店。
國營的,響噹噹的牌子,在整個阜寧縣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能在這裡面吃飯消費的,用張大腦袋爹的話說,那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剛一踏進旋轉玻璃門,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伴隨著兩聲清脆的女聲:“歡迎光臨!”
張大腦袋被這陣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張誠卻像是回自己家一樣,表情輕鬆自然,目光在大堂裡掃視一圈,徑直走向點菜區。
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在物資相對匱乏的86年,這國運大飯店的內部裝潢和服務規格,也確實透著一股子“高階”勁兒。
一個穿著乾淨制服、胸前彆著姓名牌的女服務員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標準的微笑:“同志,您好,請問是就餐嗎?兩位的話,我們這邊有……”
“我來預訂包廂。”張誠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平靜。
服務員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隨即更加熱情:“好的,同志。請問您預訂什麼時間的包廂?”
“明天下午,五點半。”
“請問您大概有幾位呢?”
“四個。”
旁邊的張大腦袋偷偷看著張誠和服務員對答如流,那份從容淡定,沒有絲毫鄉下人進城的侷促不安,心裡直呼:好傢伙!二狗子這氣場,絕了!
“你們這裡的特色菜都有哪些?”張誠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價目表上,隨口問道。
“我們這兒的爆炒黃鱔、紅燒甲魚、蔥燒海參都是招牌……”服務員流利地介紹著。
張誠的視線在價目表上掃過,心裡快速盤算了一下,然後乾脆利落地報了六個菜名,外加一個湯。“一共是六菜一湯,同志您看可以嗎?”服務員確認道。
“可以,就這些吧。”張誠點點頭,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大團結,遞給服務員,“先付五十塊錢定金。”
張大腦袋的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裡瞪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張誠遞出去的那五張鮮紅的鈔票,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驟停了。
五十塊!
就這麼幾個菜,就要五十塊錢?!
而且,這五十塊還僅僅只是定金而已!
直到兩人走出金碧輝煌的國運大飯店,重新被寒風裹挾,張大腦袋才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張誠的胳膊,壓低嗓音,近乎痛心疾首地嚷嚷道:“二狗子啊!咱們、咱們肯定是被人給宰了!這國運大飯店,絕對是黑店!”
“你想想啊,那黃鱔,等到夏天,山澗裡多得是,隨便就能抓一大堆!還有那甲魚,等天氣暖和了,我一晚上就能摸到好幾只……就這些山裡不值錢的玩意兒,他們竟然要收咱們五十塊錢定金?!”
張大腦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胸口堵得慌,彷彿被人狠狠剜了一塊肉,他猛地停下腳步,扭頭就要往回衝,“不行!二狗子,咱們得回去找他們說理去!他們肯定是看咱們是鄉下人,沒見過啥世面,故意宰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