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房這概念,其實早在78年,就在國內部分城市試水了。
不過,效果普遍不理想。
那時候,大多數人還是眼巴巴等著單位分房。
況且,商品房的價格實在太高,普通家庭難以承受。
但時代在變,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商品房的概念正逐漸向全國鋪開。
阜寧縣的領導班子有雄心,想把縣級市提升為地級市,自然要緊跟政策潮流,做出政績。
於是,阜寧縣在前年也開始嘗試開發商品房。
結果顯而易見——無人問津。
普通老百姓買不起,也不願意揹負那麼大的壓力去買。
體制內的領導幹部,就算手裡有幾個錢,也不敢輕易出手,生怕落人口實,影響前途。
至於事業單位那些有穩定收入的中產,更不需要買,安安心心等著單位分配福利房就好。
周啟元,作為縣人民醫院的採購部主任,按理說是有資格優先購買商品房的。
但他面臨一個最現實的問題——沒錢。
就因為這事,他沒少挨媳婦的埋怨和嘮叨。
採購部,在醫院裡是公認的油水最豐厚的部門之一。
可惜,周啟元這人,屬於有賊心沒賊膽的型別。
收點小恩小惠,他敢;但真要他利用職權大撈特撈,他又怕出事。
按照他這種謹小慎微的性子,也許這輩子也就這樣不溫不火地過去了。
然而,世事難料。
前段時間,院裡開會,領導班子對他隱晦地表達了一些不滿。
周啟元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佔著位置不作為,擋了某些人的路,礙了某些人的眼。
也正因如此,他才破例答應了外甥女劉藝涵的請求,決定今晚來赴這個飯局。
他想親自掂量掂量,這個叫張誠的年輕人,究竟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驚喜”。
周啟元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沉思了片刻。
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對面神色平靜的張誠臉上,問道:“你定的這個價錢,高得離譜,真能賣得出去?”
張誠嘴角噙著一抹自信的笑意:“周主任,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咱們不妨試試看?”
“怎麼試?”周啟元問道。
“這樣,過兩天,我準備幾盒樣品給您,您先試試水,看能不能推銷出去。”張誠提議道。
“就這麼簡單?”周啟元眉頭微蹙,顯然覺得這方法不夠直接。
張誠迎著他略帶質疑的目光,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這周主任還是太保守了。
他隨即調整了策略:“或者,周主任您把近期住院病人的名單給我一份,我去病房親自推銷,讓您親眼看看效果如何。”
“行!”周啟元這次答應得很乾脆。親自去推銷,風險由張誠擔著,他樂得觀察。
眼看兩人把正事談得差不多了,劉藝涵適時地活躍氣氛,笑盈盈地開口:“哎呀,你們光顧著說話了,菜都快涼了!快嚐嚐,不得不說,國運大飯店到底是咱們阜寧縣最好的館子,這菜做得真是色香味俱全!”
“來來來,周主任,話不多說,我再敬您一杯!”張誠端起酒杯。
“客氣了,小張,咱們隨意,隨意就好!”周啟元端起杯子,態度明顯比剛來時緩和了不少。
十幾分鍾後,張大腦袋懷裡小心翼翼地揣著那條剛從供銷社“記賬”提來的華子煙,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推開了包廂門。
張誠接過煙,笑著放到周啟元旁邊的空椅子上,動作自然。
這頓飯,在周啟元主動多喝了幾杯,張大腦袋吃完一大碗羊肉陽春麵後,終於宣告結束。
張誠客氣地將周啟元和劉藝涵送走。
他回到國運大飯店前臺,補交了超出預算的八塊錢餐費。
等他回到包廂,只見張大腦袋正拿著筷子,一絲不苟地將盤子裡剩下的菜汁刮乾淨,動作嫻熟,顯然不想浪費一丁點。
甚至,他還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往那空了的茅臺酒瓶裡倒了些開水,晃了晃,然後小心翼翼地灌進自己隨身帶的水壺裡……
張誠看著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他自己大概喝了三兩白酒,不算多,但或許是心情激盪,此刻思緒竟有些飄忽興奮。
這讓他頗為無奈,想當年在部隊,兩斤高度白酒下肚,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看來這具身體,還是需要好好鍛鍊適應。
他走過去,拍了拍張大腦袋的肩膀。
兩人並肩走出燈火輝煌的國運大飯店,向著簡陋的招待所走去。
張大腦袋懷裡寶貝似的揣著那個涮過的茅臺酒瓶子,打算帶回村裡,擺在炕頭上當個稀罕的擺設。
“二狗子……”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張大腦袋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道,“俺知道你現在有本事了,可你這花錢的速度,看得俺這心裡頭發慌啊!”
“慌個屁!”張誠笑罵一句,語氣卻帶著強大的自信,“你信不信,用不了半個月,我就能讓你親眼看到,我賺到一萬塊!”
一萬塊?
張大腦袋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地看向張誠,覺得他肯定是喝多了在說胡話。
一萬塊,那得是多少錢啊?
……張大腦袋活了半輩子,對一萬塊這個數字,實在沒什麼具體的概念,只知道,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筆錢,多到數不過來。
……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
張誠讓張大腦袋留在招待所裡休息,自己則獨自一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