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心頭一震。
記憶瞬間被拉回八年前。
上黨舊案錯綜複雜,她想保護他們,然而長街大雨從沒停。
歷史程序往前推進,他們沒有一個人按照預想中的軌跡進行。張良沒有成為秦臣。李賢忘卻了過去血腥。最終,她與漢臣盟。
許梔追出屋,下了一步階,樹葉沙沙作響,風捲起袍袖,腰間垂下的瓔珞琉璃珠在灰暗的天氣之中折射出美麗的光暈。
他停住腳步,微微側過身,嘴角含著一抹難辨的笑意,“公主殿下是想要在此處與臣等商議要事麼?”
離他不遠處,站著個手裡拎了個陶壺的少年。
少年錯愕地站在那裡。
王賁看著她,難以想像這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此時此刻,神色之中竟包含悲愴。
是啊,秦臣怎麼能夠承受那書簡上的字句?
一個父親又怎麼能接受自己孩子非正常死亡,而且死於自己曾經征服過部族之手……
馮婠身份涉及長平之戰的起源……這更不是她能夠承受的。因此而死的人,還有韓相張平。
許梔給王賁報以安慰的神態,先讓他帶王離離開。
她走到馮婠一側時快聲說了句話。
許梔嘆息著,有種不耐煩的態度走到他面前,“你想去哪談?”
他樂見她因困境而生的無助,彷彿只有這樣,她的眼中才有彼此,她才會主動走到他這邊來。
“公主你說呢?”他挑眉。
許梔笑笑,“我當然願意邀李大人。你不會怕嗎?”
上一次,李賢因輕信了她,被捆了整整三日——目的是為了防範他破壞她要去楚的計劃。他甫一被她放出來,是為讓他看見宣旨的那一幕,讓他跟著去楚地,也是為了讓嬴政確信她去楚的安全性。
她從不考慮他的感受,從不關心他在這洶湧的程序中是否也備受煎熬。
她要一個對錯。
李賢沉眸。
萬籟俱寂,兩人僵持不下。
王嫣的聲音率先打破僵局,“公主殿下,我想李大人今日來此是為了參加生辰之宴,不若同入宴?”
王嫣快語提醒許梔,“趙將軍該在等公主了。”
她默了默是啊,除了王賁這邊,還有趙嘉……她一早和他透露過什麼巫女之類。
趙嘉主廳坐了好一會兒,來赴宴的賓客不見一個,與他一同入府的嬴荷華也不知在哪裡去了。
今日也奇怪得很,府宅的主人沒出現,僕人奉了茶酒在他案上,很快就退出去。
過了會兒,只有外室的喜樂在奏。
沒多久,他居然在主廳看到了個少年。
王離在主廳亂晃。
燕丹那個老師,鞠武說得對,他們秦人根本不會帶孩子。
好比昔年被質邯鄲的嬴異人,居然往他不滿一歲的兒子嘴裡灌酒……叫囂著什麼——與其讓父王遺忘我,讓趙人這麼將我仇視下去,不眠不休啊,不如醉生夢死……
大抵當爹的烏七八糟的事兒經歷多了,孩子的性格在幼年時就已經固定。
嬴政有一個疏遠而令人費解的父親,讓他後來生髮出了別人沒有的畸形思想——沒有安全感。
趙嘉自從置身事外之後就覺得天下事沒有他不瞭解的,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亦或是權力。
他自得的想,一定嬴氏家族這種神神叨叨的猜忌與懷疑完美地傳染給了嬴荷華。
她現在坐在對案的席上,和李賢互相不待見。
兩人漠然力圖陌生,又在接觸到對方視線時,立即橫眉冷對,好像同時仇恨了對方几百年。
趙嘉明白嬴荷華話裡有話。
不過作為男人,他當然先聽懂李賢。
他求而不得,只能採取極端手段,如果把這種行為算作愛情上的失意,趙嘉能夠立即共情他。
因為在十二年前,他跑去鄭璃的宮殿去威脅鄭璃,想與燕丹同盟殺死嬴政就是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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