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用秦制!
這讓劉宗周等人,盡皆感到心驚。
雖然不想亡天下,但是對秦制的恐懼,卻是刻在了骨子裡。
劉宗周當即說道:“陛下,秦雖強盛一時,終究二世而亡。”
“不可用法家啊!”
陳繼儒、陳仁錫等人,同樣也是反對。
認為秦皇、漢武雖強,做法卻不可取。
秦朝二世而亡就不說了,漢武若沒有霍光、漢宣為他收拾爛攤子,說不定也會亡國。
朱由檢聽著這些人的勸諫,笑著向他們解釋道:
“朕用周制分封,仿周禮重製禮樂,安會完全採用秦制?”
“只是用一些有益的地方,幫助大明重返天朝。”
“昔日漢承秦制,擁有四百年天下。”
“秦制並非完全是錯的,只是要有所取捨而已!”
說著,他看著仍有些不服的群臣,繼續道:
“中古帝制時代,是秦始皇開創的。”
“‘皇帝’這兩個字,也是秦始皇定下的。”
“完全不用秦制,你們說可行嗎?”
劉宗周等人啞然,知道在這點上說不過皇帝。
所謂中古帝制的歷史分期,就是當今皇帝定下的,秦始皇也因此進入帝王廟。
想推翻這個結論,就要推翻這套理論。
以他們在歷史方面的造詣,實在做不到這一點。
中古、帝制、鐵器時代的劃分,已經越來越成為眾人公認。
整個中古和之後的時代,都受秦制影響,根本就不可能撇開。
劉宗周只能說道:“秦制或有可取之處,但是法家絕不可用。”
“陛下縱然求治心切,也不可求於刑名之術。”
極力反對用刑名治國,重申《致君堯舜疏》的觀點。
朱由檢知道歷史上法家用刑名治國的殘酷、也見識過後世完全用法律的缺點,很是誠懇地道:
“重製禮樂,以禮為本。”
“錢先生曾說‘禮為法之本,法為禮之用’,朕深感同意。”
“法律是為了懲戒不守禮的人,只有用禮無法約束時,才用法律懲治。”
“對守禮守法的人,要讓他們安居樂業。”
“對於不守禮法的人,則不能讓他們危害其他人。”
“先生主持重製禮樂,務必將其體現在禮法內。”
劉宗周聞言很是欣喜,知道皇帝雖然看重法律,卻更加看重禮。
這也是他和皇帝的契合點,是兩人一直能合作的原因。
所以在這一番解釋後,他算是被說服了,答應皇帝在重製禮樂時借鑑秦制。
錢謙益就更高興了,因為皇帝剛才引用他的話說服劉宗周,這讓他感覺自己和劉宗周獲得了同等地位。
再想到和皇帝前些日子的交流,他當著眾人的面說道:
“韓非、李斯之法家,本就源自儒家荀子。”
“他們能把儒家的學問用於法家,儒家自然能反過來擷取法家學問。”
“臣這些日子苦思冥想,創作實證法學一篇。”
“以實事求是之證據,吸納法家治國之學問。”
這是他被皇帝提點後就苦思冥想、和周家椿等人交流後領悟的:把法家的部份學問納入實學,寫出《實證法學》一篇。
朱由檢聽到後極為歡喜,追問道:“《實證法學》寫得如何?”
“現在創作完成沒有?”
錢謙益見到皇帝如此高興,雖然心中對這篇剛開頭的文章有些赧然,面上卻自信滿滿道:“臣得大理院周副掌院等人相助,已經正在撰寫。”
“待到將來完成,定然有助斷案。”
朱由檢聽他的話就知道這篇文章多半還沒影,但他仍是誇讚道:
“周卿在審判閹黨上立下大功,對二階層四要件頗有理解。”
“錢先生和他一起撰寫《實證法學》,可謂相得益彰。”
“朕期待二位的大作,為重製禮樂增光添彩。”
把錢謙益的作為,提高到有益重製禮樂的高度,鼓勵他把這篇文章寫下去。
同時,朱由檢對錢謙益用實學吸納法家頗是讚賞,又提點道:
“不止法家,醫家、史家等百家學問,何嘗不能以實證容納入實學?”
“實學的宗旨是經世致用,要用事實指導實踐。”
“實證醫學、實證史學等學問,同樣也是實學。”
鼓勵錢謙益把這條道路走下去,用實學的實證主義,擷取百家學問。
錢謙益受此啟示,只感覺一條寬闊平坦的康莊大道,就在自己眼前:學問不如劉宗周精深算什麼,百家有那麼多學問,難道還不夠自己擷取?
只要能用實證把百家納入實學,實學一定會成為天下間最主流的學問。
他喜得簡直不止說什麼是好了,連連向皇帝道謝。
欲圖用廣博的百家學問,抗衡劉宗周深化的心學。
陳繼儒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已經明白了錢謙益為何寫出《生產論》——
這分明是皇帝手把手的教導,指點錢謙益寫出來!錢謙益說明面上是學問大家,其實卻只是皇帝的喇叭而已。
真正在學術上推陳出新的不是錢謙益,而是當今皇帝。
如果他早點投靠皇帝,說不定也能有錢謙益的地位。
這讓他心裡極為豔羨,暗恨以前的自己太矜持。
如果他早點來到京城見到皇帝,以他“在野遺賢”的身份,更適合去做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