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殿內,金獸吐瑞,沉水香悠遠的氣息被一種嶄新而奇異的芬芳悄然取代。
午後的日光透過茜紗窗,濾成一片朦朧的金霧,慵懶地鋪陳在光可鑑人的金磚地上。
昭華夫人斜倚在鋪著秋香色雲錦軟墊的貴妃榻上,一臉親切看著殿中垂首侍立的年輕男子。
“姑母安好。”
陳正宣一身簇新的寶藍杭綢直裰,身姿挺拔,面容帶著幾分刻意收斂的世家子弟的矜貴。
他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瑩白如羊脂的玉盒,恭敬地呈上。
“侄兒近日偶得一方古香,費了些功夫才配齊材料,依古法炮製而成,特獻於姑母,恭請姑母品鑑。”
侍立一旁的宮女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玉盒,又碎步退回到昭華夫人榻前,輕輕開啟盒蓋。
盒內,盛著淺淺一層粉末,色澤是難以描摹的淺金,在殿內柔和的光線下,竟似有微光流轉,細看之下,粉末顆粒極其細膩均勻。
一股難以言喻的幽香瞬間逸散開來,初聞清冽,如高山雪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鑽入鼻端。
旋即,那涼意便化開,轉為一種奇異的暖甜,似有若無,纏綿悱惻,如同初春融雪時分,泥土深處悄然萌動的生機,帶著隱秘的誘惑力,絲絲縷縷,纏繞心尖。
昭華夫人原本漫不經心的眸光倏然凝住。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兩根玉蔥般的手指,極小心地從玉盒中捻起一小撮粉末,置於鼻尖下,深深一嗅。
那奇異的暖甜氣息瞬間充盈肺腑,彷彿一股溫熱的溪流,自百會穴湧入,熨帖地流淌過四肢百骸,似乎能夠將人心中的緊繃與煩躁,奇異地被撫平、滌盪一空。
一種難以言喻的鬆弛感與隱約的、令人心尖微癢的酥麻感交織著升起。
“此香……”
昭華夫人朱唇輕啟,聲音裡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喑啞與迷醉,“喚作何名?”
她指尖捻動著那點淺金,目光流連其上,竟有些捨不得移開。
陳正宣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面上卻愈發恭謹:“回姑母,依古方所載,此香名曰‘凝魄’,取凝神聚氣,固魄養元之意。”
“凝魄……”
昭華夫人低聲重複,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豔若桃李的笑靨,“好名字!更難得的是,這香氣,清而不寒,暖而不膩,纏綿入骨,回味悠長,比你從前獻上香,要好上許多。”
“姑母喜歡,便是此香最大的福分,也是侄兒最大的榮幸。”
陳正宣適時地躬身,語帶自豪。
不枉費他費了這麼一番功夫,製出此香。
昭華夫人心情大好,指尖輕輕一彈,將那點凝魄香粉彈回玉盒,吩咐道:“收好了,去,即刻宣當值的劉太醫來。”
縱然是親侄兒所獻,縱然這香氣令她身心舒暢,但身處這深宮漩渦,步步驚心,她深知謹慎是保命的根本。
尤其是香料這等入口入鼻、貼身近侍之物,更要萬無一失。
不多時,鬚髮皆白的劉太醫便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瑤光殿。
他先恭敬地向昭華夫人行了禮,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宮女再次呈上的玉盒。
殿內一時靜極,只聽得見,劉太醫開啟藥箱,取出小巧銀匙、玉杵、白瓷碟、試香紙等物的輕微聲響。
他神情專注,先用銀匙舀出少許粉末,置於鼻下反覆細嗅,時而閉目沉思,時而眉頭微蹙。
接著,他又取了些許粉末置於白瓷碟中,滴入幾滴特製的藥水,仔細觀察其色澤變化與反應。
最後,他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試香紙,輕輕沾了些粉末,置於一盞小巧的暖爐之上,用極微弱的炭火慢慢燻烤。
隨著炭火的溫熱,試香紙上沾著的凝魄香粉慢慢散發出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終於,做完了這一切,劉太醫十分肯定地說:“此香有寧神養心之效,於身體大有裨益,娘娘儘可放心使用。”
昭華夫人擺擺手,讓劉太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