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馬車碾過青草萋萋的田埂,驚起草叢裡打盹的螞蚱。
車剛停穩,陸江年已躍下車轅,玄色衣襬掃過金燦燦的野菊叢。
他轉身張開雙臂,“下車。”
元婉如杏紅裙裾翻飛如蝶,直撲進他懷裡:“記得拿藥箱——”
尾音被堵在相貼的衣襟間。
“忘不了。”
陸江年託著她腰肢穩穩落地,回身拎起褪漆藥箱時,忽作恭敬狀躬身,“江大夫請。”
竹編藥箱帶子勒進他寬肩,倒真像個伶俐藥童。
元婉如噗嗤笑彎了腰,指尖戳他胸口:“小陸子跟緊些!”
髮間葦草編的蜻蜓隨步伐輕顫,抬腳踏過曬得暖烘烘的土路,驚起路旁啄食的麻雀。
如今正是收穫的季節,村子裡的曬穀場,翻湧著新稻的甜香。
有一輪石磨“咕嚕嚕”吞吐金谷,雪白漿汁瀑布般瀉入木桶。
元婉如湊近抓把稻穀填磨眼,米糠撲上面頰像撲了層細雪。
陸江年看得興起,向身邊的農婦學習怎麼擺弄竹篩,誰知道才搖了幾下,玄色粗布袍卻纏住支架,篩筐轟然傾覆!
白茫茫粉霧炸開的剎那,孩童們拍手鬨笑:“貴人屁股長草啦!”
原是陸江年騰挪時腰封勾了束稻草,金燦燦的穗子正垂在身後晃盪。
元婉如笑得跌進谷堆,稻粒灌了滿袖。
未及起身,忽被帶著米香的手掌抹了滿臉白粉。
“陸江年!”
她抓起稻粒反擊,卻被他箍著腰按進谷堆。
他忽然捏住她鼻尖:“江大夫成白麵貓了。”
她反手將稻穗插進他衣領:“小陸子變稻草人啦!”
周圍的農人發出鬨堂大笑,元婉如趕緊站起來,離他遠遠的。
日光透過紛揚的糠塵,照亮她睫毛上沾著的米粉粒。
元婉如氣哼哼地對著他揚起下巴:“敢捉弄我,小心我拿金針扎你。”
話音剛落,曬穀場那頭傳來哭嚷:“狗蛋摔破頭咧!”
曬穀場的鬨鬧被尖厲哭嚎劈開。
泥垛子旁,七八歲的男童捂著額頭打滾,血從指縫漫過曬紅的臉蛋。
抱著他的農婦急得直跺腳:“狗蛋爬草垛摔了!”
陸江年揹著藥箱走在前頭,大聲喊:“讓一讓,這裡有大夫。”
村民們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就看到方才突然出現的俊俏女娃快步走過來,那個好看的後生揹著藥箱在前頭為她開路。
元婉如半跪在混著稻殼的泥地上,仔細看了一下孩子的傷口,摔得有些重,傷口需要消毒。
她回頭喊了一聲:“誰家裡有烈酒,借來用一下。”
很快,就有人跑回去拿了一瓶酒過來,陸江年旋開瓷瓶遞來,元婉如用清洌酒液幫這孩子抹乾淨血汙,他哭得撕心裂肺。
“狗蛋是條小好漢對不對?”
元婉如提起金針,快如星閃,沒入孩子耳後穴位。
哭嚎聲驟停,狗蛋掛著淚泡呆住。
她趁機捻開藥粉敷上傷口,血淋淋的豁口覆上棕褐藥末,“小陸子,給我一塊乾淨的布。”
陸江年好笑地看著她,這聲“小陸子”她倒是喊得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