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天地,不在這四四方方的京城,不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堂。
世間廣闊,有太多的風土人情未曾領略,太多的奇峰峻嶺未曾攀登,太多的江河湖海未曾泛舟。
他想帶著她,就他們兩個人,或者……還有他們的孩子,去看塞北的雪,江南的雨,西陲的荒漠孤煙,東海的無垠碧波。
元婉如抬起頭,目光沉靜地看向陸江年:“當初定下這計劃的時候,我以為……你會告訴太子的。”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疑惑。
陸江年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了然。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頭,在她柔軟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溫熱的吻,彷彿想拂去這個話題帶來的沉重。
“傻娘子,”
他稍稍退開一點,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帶著點戲謔,卻更顯認真,“在你眼裡,你夫君是那種……很傻很天真的人嗎?”
元婉如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陸江年的笑意收斂,神情變得凝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沾上就是萬劫不復,眼下我若告訴了太子,他自然是不會計較的。”
他分析得冷靜透徹,“一來,這事兒對他有利,能幫他搬開最大的絆腳石;二來,他現在還只是太子,龍椅還沒坐熱乎,那點情義,至少面上還沒涼透。”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寒意:“但以後呢?娘子,你想過以後嗎?”
“等他真坐上了那個位置,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被龍椅焐熱了心腸,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算計著……誰能保證他不變?”
“人心易變,帝王之心尤甚,當年的皇上,也不是今日這般模樣。”
“若有朝一日,太子也變得如今日的帝王,絕情絕義的那一天,他再想起今日這個驚天‘秘密’,想起我們曾用這種手段算計帝王的性命……”
“到那時,我們拿什麼去抗衡?那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他的目光銳利而清醒:“我不會為了賭太子將來不變,就把整個陸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都押在‘情義’這張虛無縹緲的牌上。”
“我賭不起。”
元婉如靜靜地聽著,心中是沉甸甸的慰藉,還好,他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他說得對,太對了。
當初,皇上那道塞來梁雨花的賜婚聖旨,像一盆冰水澆透了她。
憤怒過後,是徹骨的寒意。
一個對你起了疑心、可以毫無徵兆就插手你家事的帝王,他的心思如同六月天,說變就變。
今天能塞個妾室來噁心你,試探你,明天會不會就心血來潮,隨便找個由頭賜下毒酒白綾?
她元婉如,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把性命寄託於他人善念的人。
尤其是帝王的善念?
那更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東西。
唐波的事,血淋淋地擺在她眼前,她還不夠清楚嗎?
這位龍椅上的主兒,他的心,早就被權力磨得又冷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