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她怎麼了?!”一直顯得頹唐的何成宗瞬間繃緊了身體,臉上寫滿急切。
林涵宇沒有立刻回答。
這對即將步入老年的夫妻,言語間對女兒的在意,已然流露無遺。
見林涵宇沉默,鄧凱接著問道:“馮翠,跟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妹妹。”馮欣回答得很乾脆,隨即又帶著疏離補充道,“但我們很多年沒來往了。”
“她和何曉梅有聯絡嗎?”
馮欣再次習慣性地看向丈夫。
何成宗此刻已是滿臉焦灼:“馮翠跟曉梅……關係一直很好。應該有聯絡!也都是怪我……唉!”他重重嘆了口氣,滿是懊悔。
林涵宇敏銳地抓住話頭:“何曉梅小時候,你做了什麼?”
這一次,馮欣沒有看丈夫,聲音低沉地開口:“他爸年輕時候混賬,跑完長途回來,一喝多就打孩子……我那會兒在國營廠上班,時間卡得死,顧不過來。多虧了我妹妹馮翠,一直護著曉梅……”
林涵宇的目光如冰刃般刺向何成宗:“家暴?”
何成宗沒有辯解,只是痛苦地點了點頭,預設了這沉重的指控。
林涵宇繼續追問:“馮翠當時和你們住一起?”
“嗯。”馮欣提起妹妹,臉上交織著心疼與無奈,“她剛成年不久,爹媽就都沒了,就剩這麼個妹妹,我能不管嗎?可她……也不是個省心的,總不肯好好找份正經工作。”
“你是指她在娛樂場所上班的事?”
馮欣沒回答,只是抬手,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這個動作,無聲地訴說著這位姐姐曾經歷過怎樣的煎熬——一個家暴的丈夫,一個“不省心”的妹妹。
林涵宇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門框內側——五道深深淺淺的刻痕,從大約一米的高度開始,一路攀升,最終停在一米四左右的位置。
“這是……何曉梅的身高記錄?”林涵宇問道。
馮欣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是馮翠給曉梅刻的。”
許多家庭都有這樣的成長印記。而這一米四的高度,恰好對應著何曉梅初中左右的年紀。
“我這個妹妹,雖說在歌舞廳陪酒,”馮欣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可曉梅小時候,她反倒更像親媽……要不是……”她欲言又止,目光再次投向何成宗。
“都怪我混蛋!”何成宗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那聲響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飽含著遲來的、沉重的悔恨。
透過側面瞭解與詢問,林涵宇拼湊出一個事實:馮翠與何曉梅之間建立的情感紐帶,其深厚程度,甚至可能超越了普通的姨甥關係,更接近一種相依為命的母女情。
這似乎側面印證了何曉梅的供詞——她對趙鑫的恨意,源於趙鑫阻撓趙長生與馮翠結婚。
那一米四的刻痕,像一道無聲的界碑,標誌著何曉梅升入初中那一年,也正是馮翠徹底離開姐姐家、獨自謀生的開始。
就在這個時候,何曉梅內心最彷徨無助的時刻,李大坤出現了。
一次意外的校外霸凌事件,李大坤像一道意外的光照亮了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何曉梅,填補了她的姨媽離開帶來的無助。
如果李大坤就此消失,杳無音信,他或許會成為何曉梅心底一個永恆的、臆想中的精神支柱,成為她對抗冰冷現實的最大慰藉。
這也符合何曉梅那本床頭櫃裡的日記本里所記載的內容。
臨行前,林涵宇終究沒有告訴這對憂心忡忡的父母何曉梅所犯何事。
這間由兩個小隔間加一個廚房組成的蝸居,也實在搜查不出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回到刑偵支隊,林涵宇和鄧凱將調查經過和獲取的資訊向宋文遠做了詳細彙報。
鄧凱總結道:“看來何曉梅的動機比較明確了,就是因為對趙鑫阻撓馮翠和趙長生結婚的原因。”
宋文遠沒有立刻表態,目光轉向林涵宇。
林涵宇微微搖頭:“這隻能解釋她為何對李大坤產生執念,但無法完全解釋她毒害趙鑫的行為僅僅是因為趙鑫反對趙長生和馮翠結婚。這裡頭有疑點。”
“說你的想法。”宋文遠示意他直言。
“第一,時間對不上。”林涵宇條理清晰地分析,“馮翠離開趙長生是在前,何曉梅接近趙鑫是在後。如果單純為了報復趙鑫的反對,為什麼在馮翠還在趙長生身邊、阻力最大的時候她不動手?反而要等到馮翠離開、事情已成定局後才動手?”
“第二,”林涵宇眼神銳利,“我始終懷疑李大坤和何曉梅之間還有我們沒發現的聯絡。我申請調查何曉梅名下所有銀行賬戶流水。她的收入是固定的,如果賬戶出現異常的大額支出或來源不明的收入,那事情就絕不簡單。”
宋文遠讚許地點點頭:“我補充一點:必須儘快找到馮翠!這個人身上,我總覺得還有我們沒挖出來的東西。”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世事的銳芒,“‘從良’?呵,哪有那麼簡單!馮翠從她姐姐家搬出去後,到底經歷了什麼?又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為趙長生認可的結婚物件?如果單論長相,朱玉可比她強多了。”
此前從趙長生口中得知,他與馮翠是在一次聚會中“偶然”相識。
當時趙長生正苦於身邊缺少一個能幫他應酬周旋的女伴。
馮翠的出現讓他眼前一亮——她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又懂得拿捏分寸。
趙長生一度視她為最理想的伴侶,認為她能和自己“共同成長”。
因此,他很快讓馮翠辭了工作,除了必要的應酬接待,馮翠過上了近乎“不事家務”的家庭主婦。
他們之間,僅僅差了一張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