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寶生儘管開場就有凌厲之語,但接下來的剖析卻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實實在在的讓大家見識到了痕跡專家的分量。
先是李明墜樓案,唯一的半個腳印痕跡。
糧食局小區8號樓樓頂的圍牆80公分,死者李明身高172公分,加上鞋底厚度,總高約175公分。
“這個高度,”喬寶生走到會議室前方,用手在自己胯骨位置比劃了一下,發出輕微的拍打聲。
“圍牆頂端剛好在李明胯部下方。如果他當時雙手撐在圍牆上,甚至可能將一隻腳蹬上去——這個姿勢本身就重心不穩,極易導致意外跌落。這也是為什麼圍牆不高,卻只留下了半個腳印痕跡的關鍵。”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重點在物證科高天銘和凝神記錄的林涵宇身上停留了一瞬。
“並非沒有留下其他痕跡。大家都被雨水乾擾了判斷。”
“試想,一個成年男性雙手撐在圍牆上,身體前傾,其體重產生的壓力,必然會在接觸點留下印痕或造成細微損傷。”
“雨水確實沖刷掉了可能存在的指紋或掌紋,但——”
他話音一轉,帶著洞悉一切的篤定,“它沖刷不掉因為瞬間失重、身體滑落時,在粗糙混凝土邊緣造成的物理性剝落!”
幻燈機亮起,物證照片被放大。
“看這裡,還有這裡。”喬寶生手中的鐳射筆紅點精準地落在圍牆邊緣兩處不起眼的缺損上。
“周圍確實有風化形成的大小缺口,但這兩處,剝落面嶄新,邊緣銳利,最重要的是——它們的大小和受力方向高度一致!”
“報告裡只籠統歸因於‘墜落相關’,卻忽視了這兩處特定缺口所揭示的、墜落前瞬間的支撐點位置和受力情況!”
他語氣並不苛責,卻字字如錘,“方向偏差,後面自然要多費不少力氣。當然,”他補充道,語氣緩和,“破案是系統工程,物證只是拼圖的一塊,需要與其他線索相互印證。”
物證科高天銘臉上微微有些發熱,雖然這不是重大失誤,但喬老一針見血的指正,清晰映照出他們在細節挖掘和專業敏銳度上的差距,也說明他們的能力還有所欠缺。
畢竟,在李明墜樓案的物證上沒有提供直接的幫助。
儘管因此反而牽扯出別的案子,可錯了就是錯了!
林涵宇很認真的用筆記錄著這之前從未有人提起,就連他自己的記憶痕跡都沒有被觸發,之前自己還是太依賴記憶痕跡的對比了。
喬老單獨把已經定性的案件中這一點提出來說明,結合之前會議開始之前,喬老所說的,才知曉喬老並非是“指責”宋文遠隊長,也有提醒林涵宇的用意。
李明墜樓案的物證解說震撼餘韻未消,喬老已經將話題轉向了何曉梅投毒案,節奏快的讓大家都感覺到老專家的嚴謹和態度。
“苯二氮卓類藥品,屬於嚴格管控類的藥品。”
喬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小的提醒:“單憑何曉梅兩次反覆的口供不足為信,王醫生的證詞也漏洞百出。僅憑他們兩人,就能長期、穩定地獲取足量藥物對趙鑫投毒?邏輯上存在巨大斷層。”
他手中的筆輕輕敲擊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敲在每個人心上。
“結合案件關聯了人體器官買賣的相關人員,我個人的意見是教唆的馮翠還有另外的苯二氮卓類藥品來源,因為苯二氮卓也是鎮靜劑的一種。”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宋文遠和林涵宇,“我和艾副廳長商議後認為,苯二氮卓的來源——很可能就是器官摘除的關鍵所在。”
“什麼?!”宋文遠瞳孔一縮,刑偵支隊的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關鍵、直指核心犯罪網路的可能線索,在數次審訊中,竟被他們所有人忽略了!
明明知道馮翠的話不可全信,還有很多隱瞞,卻沒人將這個藥品來源與器官案做如此大膽而直接的串聯!
坐在會議桌後面的林涵宇,手中的筆驟然停頓,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喬老的話,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捅開了他記憶深處那扇沉重而危險的大門!
鄭毅被綁架時他第一個嗅到器官買賣的氣息,何曉梅看向李大坤那異常的眼神也是他首先捕捉到的……可偏偏,他從未將這條致命的線索——苯二氮卓與器官摘除的鎮靜劑——清晰地關聯起來!
剎那間,無數碎片在腦海中轟然炸開!
詭異的方言錄音、何曉梅複述電話時的口型、滇省警方提供的龐雜方言樣本……所有聲音混合、扭曲、放大,最終凝聚成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後腦!
緊接著,是被強行壓抑的海量資訊洪流!它們掙脫了意識的閘門,如同開閘的洪水,裹挾著冰冷的記憶碎片奔湧咆哮!
劇烈的頭痛如海嘯般瞬間將他吞沒!視野劇烈旋轉、撕裂……
最終,一切定格。
1998年4月14日,家門前。
不再是模糊的悲痛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如同被高倍顯微鏡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逼仄的廚房。濃得化不開的煤氣味。父親林偉倒伏在地。
他伸出的右手,五指痙攣般張開,離那冰冷的煤氣閥門旋鈕僅咫尺之遙。而就在那黃銅色的旋鈕上——
“呃啊——!”林涵宇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眼前猛地被無邊的黑暗吞噬,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向側面栽倒!
“砰!”沉悶的撞擊聲。
腦袋重重砸在旁邊鄧凱及時伸出的手臂上。
“小林!”
“涵宇!”
周圍瞬間響起的驚呼聲,彷彿隔著厚重的海水傳來,迅速變得遙遠、模糊……最終,意識沉入一片死寂的虛無。
錦忠市第一人民醫院,病床上的林涵宇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從黑暗的海底一點點上浮。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天花板、牆壁、被單……視野所及,皆是冰冷的白色。
“你…醒了?”一個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
緊接著,那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急切的驚喜:“醫生!醫生!他醒了!9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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