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具人皮蘇言,此時逐漸的變得栩栩如生了起來。
然後,蘇離看到,其如同吊死鬼一樣的慘白臉色的樣子,那煉氣境六重的修為。
這不就是妥妥的、他最開始登入天樞世界的時候,那魂源瀑布場景裡的那個蘇言嗎?
蘇離想到了小師妹有時候罵他的那句話——死鬼。
蘇離心道:真的應驗了,可不就是個死鬼樣兒。
“來,過來,我好好看看,看看你咋就這麼衰呢?”
蘇離伸手,勾了勾手指。
心性上來了之後,他是越發的率性而為了。
特別是在常慶的那一番對師父沈秋水的教導之後,蘇離更是明悟了很多。
蘇離覺得,那應該是模擬器上了常慶的號,然後藉著訓斥師父,在給他上課。
而師父沈秋水,很有可能學了個寂寞。
或者是學了個錘子。
而他蘇離,則是連番頓悟——這不就是很合理的因果嗎?
想到這裡,蘇離就想給模擬器點贊。
而普信統那邊,蘇離也適當的表示了一下——幹得不錯,下次繼續。
到時候主人我給你棒棒糖吃。
很甜的。
蘇離心道。
然後他隱約覺得,眼前的魂源珠似乎不是特別的穩定,像是要飛走一樣。
這魂源珠一動,眼前衰樣兒的死鬼人皮蘇言,竟是立刻鮮活了幾分。
看樣子還不甘心?
“喲,怎麼的,你還想動手啊?”
蘇離看著飄過來的人皮蘇言,嘖嘖了一聲。
這語氣,顯然已經是掌握了陰陽之道的精髓——陰陽怪氣。
魂源珠頓時綻放出更璀璨的流光,紫色氤氳的霧氣都快要從中升騰起來了。
而那人皮蘇言的一縷詭異變化,立刻又偃旗息鼓,再次變得臉色慘白了起來。
不,或者說是變得更衰了。
蘇離壓下了心中不安的心悸,微微鬆了口氣。
隨即又看了下魂源珠璀璨靈性,流光溢彩,頓時雙手一叉腰:“來,再膨脹一下。”
人皮蘇言定格於虛空,飄在那裡不動。
“師父,帶走安葬吧,這是被詭異附體了還是什麼的,值得厚葬。”
蘇離在心中默誦了一次《地藏菩薩本願經》和《洞玄靈寶救苦妙經》,結果竟是無效。
他立刻讓師父將這孽障鎮壓了,以免夜長夢多。
他畢竟也不是一個仗勢欺人的人,這魂源珠的光暈已經在開始黯淡。
蘇離也不想動用更多的底牌。
眼前的人皮蘇言怎麼說也是他自己這個分身死過之後被“風化”之後的人皮。
“你承認你慫了,就這麼難嗎?”
“難道不能像是師父這樣光明磊落嗎?”
沈秋水飛了過來,一掌拍出。
“噗——”
這人皮蘇言直接成了一張扁平的人皮。
黑氣炸開,連飛都沒有來得及飛出,就又被一道天機之力瞬間擊中,湮滅於無形。
“從心?呵呵,徒兒我會怕這詭異?”
“區區煉氣境六重,不是吊打他!”
“而且我還會佛經,超度他也是一番功德,只是徒兒想將功德贈予師父罷了。”
蘇離狡……蘇離解釋道。
“呵,是嗎?他是隻有煉氣境六重的底蘊,但是那也只是肉身底蘊,他就剩下一張皮,裡面都是灰霧和邪魂之力,隨便匯聚都是結丹境九重圓滿級。
你有幾顆人頭去鎮壓它?”
“為師這裡還剩下一點灰霧沒煉化,要不給它充充氣,讓你和你這之前的分身屍體大戰三百回合?”
“哦不,你沒這本事,你應該是被他毒打三個呼吸,然後下場悽慘。”
“這種東西,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有天命所歸的命格的,因為它對上你的時候,就是你自己的邪魂惡念對付你,命格無效。”
“不然,你覺得為師會放過這樣磨礪你的機會?”
沈秋水倒是非常直接,也不惜字如金了。
既然本性暴露無遺,又要聽常慶的話直截了當,正大光明,沈秋水也就不在意多嘲諷幾句了。
趁著現在還能嘲諷打壓,那就使勁兒折騰他。
不然很快他成長起來了,就沒機會拿捏折騰他了。
沈秋水想得很明白,諷刺起來也是不留餘地。
這語氣,這態度,就跟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別解釋了,你說你個廢物你有什麼用,三秒都扛不住,你真不行!”
蘇離:“……”
蘇離默默的享受了師父的鄙視。
他也明白,師父應該是多少有些心裡不平衡。
畢竟他這修為突飛猛進的太輕鬆了。
有時候,太優秀真的是一種罪,而他偏偏罪惡滔天。
這就很無奈了。
“師父教訓得是,師父您想得真周到,徒兒不是仗著師父無敵,才敢這麼揚眉吐氣一番嘛。”
蘇離隨口拍了一記驢屁。
沈秋水頗為滿意,徒兒說話就是好聽。
想著,沈秋水忽然意識到不對——這小子……
蘇離則是不給師父再說話的機會,身影一動,提著劍站在了棺材板上。
棺材裡的人皮飛了出來,裡面的灰霧也不見蹤影。
但是裡面有一片濃郁粘稠的血水。
血水像是要凝結卻沒有凝結的樣子。
蘇離盯著那血水看了看,他身邊飛行著的魂源珠則是熒熒閃閃,有些詭異。
一股股淡淡的紫氣不時流轉而出,似乎在掃描著眼前的血棺和血棺之中的液體似的。
蘇離看著棺中的血水,不由聯想到了血靈淵深處的那處血池。
那個地方,他其實挺想去看看的。
只是這會兒實在是走不開。
“師父,這是什麼?”
蘇離看了片刻,雖然想到了其應該和血靈淵深處的血池池水性質相似,卻也無法確定。
“這是在凝練黃泉之血吧,和灰霧血淵有些關係。天樞世界死去的人族修行者,其屍體都會被祭煉。”
“這是一直有的規則。”
“人族登臨天樞世界,這分身是屬於天樞世界規則提供,死了之後,身體被抽走一些精氣魂什麼的,比較正常。”
“不願意的話也可以不用登入天樞世界,也沒人強求一定要登入天樞世界。”
沈秋水解釋道。
提及這件事,她似乎也是欲言又止。
顯然,還有些話她沒有說。
蘇離若有所思,也沒有再問。
“那為何我之前分身死了,這人皮會被鎮壓在鎮魂碑裡?”
蘇離又詢問道。
沈秋水略微沉吟,隨即還是輕嘆一聲,道:“這件事,其實還是和你師父的師妹——也就是你師姨有關。”
蘇離若有所思,道:“師姨……那為何從小到大,都不曾見她?”
沈秋水道:“你師姨,名叫‘沈孌’,最開始和你師父我關係是極好的,只是可惜陷入了感情的深淵之中,無法自拔。
她曾經得到了一頁天書,在天書上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也看到了……”
沈秋水想了想,還是將真相說了出來:“也看到了你蘇言,殺死了她生生世世最心愛的男人。”
“她完全沉浸在了那未知的命運之中,然後那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們打起來了。”
“最後我不知道是不是將她本體殺死了,還是她魔魂復甦了。”
“她走的時候,學了灰霧勢力那邊的特殊天脈之法,化身成了太古時代的祖龍魔,能掌控鎮魂碑。”
“這件事……其實一直是師父內心的禁忌,但是如今鎮魂碑針對你蘇言這個身份而來,那絕對有她在推波助瀾。”
“八年前,你從出生到十歲的記憶是一點都沒有的,因為被她強行鎮壓過命運。”
“你出生的時候命格非常好,但是後面的命格……為師好像和你提及過你的命格被逆轉了……”
“這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不知道有沒有提及過,多半還是觸碰禁忌,所以出現模糊化的情況了。”
“你大概知道就行了。”
“以後,還是要注意。這也是為師不願見到你們三個內鬥的核心原因,同樣也是不願意見到你們產生感情的核心原因。
因為這兩種,無論哪種,都會被她盯上。”
沈秋水說完,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蘇離看著眼前的棺材和血水,又看了看身前漂浮著的魂源珠。
他忽然意識到,鎮魂碑應該是很忌憚魂源珠的。
抑或者是忌憚魂源珠裡的系統的某種可怕的陰寒氣息。
不然……
按照師父所說的,如果他真的殺了師姨的道侶,對方還認死了這個結果,那一定會對他進行慘無人道的獵殺!
“怎麼感覺……又開絕境局了?”
想著,蘇離忽然心中一動,有了一絲警覺。
蘇離莫名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天空昏暗了許多。
天地間的寒風也更加劇烈。
風聲嗚嗚咽咽,如傷心悲絕的女子在泣血的悲哭。
蘇離雙眼微微眯了眯。
以師父的實力,能和對方打得差不多不相上下,那絕對說明對方的實力不凡。
而以對方的實力,看上的道侶能有多差?絕對是極其驚才絕豔的那種。
那種存在,被他殺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這簡直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蘇離想著,也是無言以對——當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躺槍躺的,就沒有道理可言。
關鍵是——無論是絕悟還是蒹葭甚至是子衿、祈雨,師父沈秋水,好像都在以結果定因果?
都認為看到的結果一定會發生?
這是什麼思想?
如果只是個別,蘇離還會覺得對方考慮不對。
可絕悟是什麼存在?
他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
蒹葭、子衿,絕妃這些又是什麼存在?
難道她們也不知道這個道理?
常慶所言,不是非常清晰嗎?
蘇離心中疑惑,還是沒有忍住,詢問了出來。
“師父,這不是以果定因嗎?這不對吧?”
蘇離略微遲疑。
他其實知道師父沈秋水這麼說,也有測試他知不知道常慶與她對話資訊的意思在內。
而且有些話語裡也依然會蘊含一些小目的。
但蘇離並不在意。
他自然也不會暴露關鍵資訊。
就如同師父說過的那句話一樣——有些手段用過一次,就不好使了。
這句話,對她自己同樣適用。
在模擬器那裡知道師父一段話都能蘊藏九個目的,蘇離就已經有所留心了。
該真誠也自然真誠,但該留心也自然會留心。
“也不算是,因為因與果是一直在變化之中的,果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因,你看不明白。”
“不是我們不懂這個道理,而是有時候身在局中就身不由己——你不去抗爭,只會死得更快,但是你抗爭,就成全了因果,就一定會被命運裹挾而走向那種結局。
就像是小孌,她用情太深,無法自拔之後,見到了那樣的結果,又已經倒果為因,就一定會掙扎。
一如你看著你師姐或者師妹出現生死危機,一定會去救一樣。
如果你不救,為師會對你失望,會直接對你出手。
同樣的,你不是在乎那個祈雨嗎?
她出現了致命的生死危機,我就不信你不去救。
如果你能不救,那如果她有極大的機率被人輕薄玷汙呢?
以你苛求完美、佔有心強的性格,你不去阻止?
哪怕你知道這種事情也有機率不會發生,但是你絕不會坐視不理。
局外人,沒有資格對局內人指指點點的。”
“所以,有些局外人在那裡指點,我們禮貌點,會點頭稱是,但是左耳進右耳出;不禮貌的,直接將對方打個半死,轟走。”
沈秋水很是淡定的講述著。
蘇離若有所思,道:“那常慶有指點師父嗎?若是有,師父聽還是不聽呢?”
沈秋水點頭,道:“他自然是有指點的,而且還是很明確的、巨大的指點,於師父而言,幫助極大。聽肯定是聽的,只不過,具體事情要具體應對。
就像是之前,為師其實是想幫你的,但是忍住了,最終你也沒出事。
可這是在天樞世界,你死了還能救。
要是在現實,面對血靈之類的兇物,而且還是蘊含你魂氣的血靈,那無論是不是殺局,為師是一定要出手的。
因為不出手的後果……
承擔不起。
一旦輸了,人都沒了。
這麼說,能明白嗎?”
蘇離有些觸動。
也深以為然。
事實如此。
當局外人的想法的確很好,可這個世界的人都並不傻,那為何還是如此?
終究是某些因果牽引太可怕,掙不脫,逃不掉。
所以只能想辦法在局中的同時保持在局外,或者說足夠的冷酷無情,才能扛住感情用事的心動。
足夠的冷酷無情——那師父沈秋水修行的《專氣致柔》,不就恰恰是這樣的功法嗎?
蘇離忽然完全的明白了。
之前他還一直奇怪,師父這樣喜歡熱鬧喜歡八卦的人,為什麼偏偏修行如此絕情棄愛的變態功法,將自己修煉得像是萬年寒冰似的,拒人千里之外,冷漠得令人畏懼,恐懼。
原來……
真相在這裡。
“這世界……”
蘇離更深刻的認識到,這世界固然精彩,但顯然也比他想象的更加腐臭惡劣一些。
“走吧,下線。為師要將你的屍體帶回去重新安葬,以你的命格,不能在這裡鎮了。”
“小孌,無論你是否聽得到,我還是想說,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去做的。但——我也還是會對你說,對不起。”
“人皮我帶走了,血你燒掉,不要保留。”
“你無論如何放肆,你也不要對不起師父。”
“另外,你也看到了,他身上有一代閣主的命格,這個命格你的道侶也有,你難道不想看到,這種命格終於能再出現一位嗎?”
“大道缺愛,還有……御劍道你也應該明白吧?”
“真想報復,讓他安全的活下去,最後豈不是比死了更加的受罪,更加的飽受折磨?這樣你莫非不更舒服一些?”
沈秋水一字一句,看著那棺材說道。
“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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