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看著常慶。
常慶也在看著蘇言。
這一剎那,蘇離也分不清他是以常慶為主,還是以蘇言為主。
鏡子內外,誰是誰非,傻傻分不清楚。
這種感覺,像是之前陷入內耗狀態的時候,朦朦朧朧,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一樣。
那時候,就是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的狀態。
而此時,就是鏡中人是人中鏡,也同樣稀裡糊塗。
“還以為我的智力有多強,這下就夠嗆了,腦容量跟不上啊。”
蘇離在觀看常慶的剎那,他“蘇言”這個身份立刻感受到了真正的天差地別。
有時候,一個人站在那裡,他就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他就站在那裡,所有人就會自慚形穢。
蘇離沒有自慚形穢,反而有一瞬間的朦朧感應。
就彷彿這時候,常慶的雙眼裡,左右紫氣流轉,右眼青光絢爛。
“系統!模擬器!”
“常慶開啟虛空,前往血冥古廟那一幕!”
蘇離心中一動,聯想到了那一幕。
這時候,常慶左眼裡,小精靈素舒的胖乎乎的身影像是長翅膀的二哈一樣飛了過來,笨笨的,卻可愛了不少。
但怎麼看怎麼有點兒智障的感覺。
而常慶的右眼裡,則浮現出了小精靈素舒的身影,絕美動人,還有那種與生俱來的自然與魅惑的氣息,驚心動魄,吸引得蘇離差點兒心醉了。
這一刻,蘇離甚至清晰的感應到,小精靈素舒好像朝著他眨了眨眼?
蘇離還在想著,身邊沈秋水的身影已經靠近了過來,擬真投影的C位毫無疑問被沈秋水的身影霸佔。
蘇離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看向常慶的時候,時間一點點都沒有流逝!
從開啟擬真投影,到他觀察了至少有一分鐘的時間,竟然都是靜止的!
“這是在告訴我,這靜止之中,實際上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就像是在模擬的過程之中時間是靜止的一樣。”
“這實際上就是時間法則,甚至比時間法則更加可怕……”
“這實際上是來自於我自身的未知時間系的天賦?”
蘇離心中一動,想著調取模擬器,這才發現,這會兒他開不了系統,也開不了模擬器。
倒是能開啟璇璣印的普通無形面板。
但是區區人際,都不配有小精靈輔助,導引。
蘇離咂了咂嘴,默默的關閉了婁筆璇璣印人際面板,心中第一次充滿了嫌棄。
區區人際,真的是一點兒地位都沒有。
別說和系統面板、模擬器面板比,就是那七彩天際面板,都遠遠的比不了。
“常慶道友,我是……觀秋水,你應該是知道我新曆世界的身份了吧?不錯,我正是沈秋水,天機荒原區天機山天機閣閣主。”
沈秋水努力的保持著鎮定,冷靜的開口道。
常慶點了點頭,那種淡然與隨意,的確是讓蘇離見識了。
一言一行,彷彿都與自然契合,卻又充滿了自然的道韻與氣息。
他並沒有去與天道合一。
而是天道與他合一。
他也並沒有與自然契合。
而是自然與他契合。
就這一幕,別說是蘇離看麻了,沈秋水這眼界極高的奇女子,也都看麻了。
“我知道,我等你很久了。”
常慶語氣很是隨意。
“常慶道友,昆吾古廟的灰霧瀰漫,你怎麼看?”
沈秋水遲疑,隨即還是問出了心中最關鍵的問題。
“世華於水澤,不用看,也不用在意。”
常慶的聲音也的確很動聽,音色和蘇離的聲音有相似的地方,但是更蘊含道韻氣息,所以有著本質的不同。
哪怕是一樣的聲音。
但一個唱歌五音不全,一個唱歌是神級技巧和感情,能是一樣的感受嗎?
“林世澤……果然是他!可是……”
沈秋水輕輕搖頭,又道,“可是,職責所在,又如何能不在意呢?”
常慶道:“自然之鮮花,總會凋零。可若是為了避免鮮花凋零便不種鮮花,那便是抹殺了因果之因,固然避免了果,卻也扼殺了因。扼殺了因,那世間就沒有了花兒,也沒有了百花齊放。
沒有了百花齊放,就沒有了百家爭鳴,也就沒有了萬紫千紅總是春。
而沒有了春,常慶就無法常常喜慶了。”
沈秋水若有所思。
和徒兒有些類似的說話方式,但是給她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徒兒還是模仿得不到家,感覺像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沈秋水於心中點評了一下。
隨即她瞥了蘇離一眼。
蘇離立刻很是識趣的匯聚出璇璣印來,並拿出了一塊淬靈石,承載投影之後,默默的來到了千米之外。
沈秋水想了想,揮手揮灑出一道天機遮蔽之術,覆蓋了投影。
“常慶道友不如降臨,面對面交流?”
沈秋水遮蔽了天機之後,終於能放開了。
因為絕妃這個身份的秘密,她不想徒兒知道。
她並不擔心徒兒洩密,可一旦被敵人讀心洩密了,那絕妃這千年來得罪的敵人,將會形成無止境的災難洪流。
“不必,距離從來不是問題,空間也不是阻礙——況且,你現在這個身份,不適合。”
常慶意有所指。
而這些話,蘇離的腦海之中直接浮現了出來,甚至不遠處的投影,就在他的腦海深處“播放”。
這僅僅只是因為——常慶顯然就是他自己。
但是這種存在形式很詭異,蘇離無從理解。
他也沒有好奇之心,不想去太探究這其中深層原因——該明白的時候,總有一天會明白。
“常慶道友之前的意思,是……福禍或許不像是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沈秋水遲疑道。
常慶微微搖頭,道:“那只是表面意思,實際上的意思是——昆吾古廟不是困你的古廟,你也無需去塵寰鏡中找尋答案。這世間的因果,一飲一啄,皆有答案。
緣分到了,答案自然彰顯。
時機不到,尋找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正的答案。
那所謂的世華於水澤,便在於,正是知道你需要答案,才給你一個匯聚了一點真相和九十九點假相的答案給你。
你品到了那一點的真相之後,會被吸引所有的身心投入其中,然後在剩下的九十九點假相里,品嚐厄難。
我已經讓蘇言告知了你結果,你卻依然一意孤行。
你又豈知,無論是絕悟還是絕妃,抑或者是“絕心”,這個“絕”字,是帶有一個絞絲旁的。
這在天機裡,就是絞殺的意思。
絞殺色相。
意味著禍水紅顏起,厄難紅顏落。
放下,順應因果。
你要相信,你解決不了的,總有存在解決得了。
你也無需去獻祭。
你的獻祭,等同於是在資敵。
當敵人佈下無盡的陷阱而你不跳的時候,那這就是空。
這便是以虛克真,以真破虛。
凡事不要急。
你不急了,敵人就會急。
敵人越是急,露出的破綻就越是多。”
常慶的話很隨意。
也沒有半點兒逼格的氣息。
但是卻偏偏如大道之音,振聾發聵。
而他這種“說教”的模式,真的是像極了模擬器的語氣。
這話術看似平常,卻極為契合場景,極其的振聾發聵。
敵人佈置這麼多陷阱,抓的就是你絕妃的八卦之心,你還跳進去,還去犧牲。
看似偉大,結果就是因為你這樣的存在不斷的往裡面跳,結果一個小型的祭壇、屍塔,愣是被你餵飽了,養肥了,壯大了。
這不是資敵是什麼?
偉大嗎?
但是這樣的偉大不是害人害己,還害死了天機荒原無數的生命。
這能給你算功德嗎?
顯然也能——畢竟出發點是無私的。
可這功德是功德,那些因你而死的存在,業障自然也同樣算你的。
功過不抵消的情況下,你這下場還能好得了?
常慶的話裡,蘊含的道韻之意,便是這些。
在話術引導中,沈秋水終於斷了作死的念頭。
“那昆吾古廟……”
沈秋水遲疑,眼中的猶豫之色已經漸漸淡化。
但她還是有些疑惑。
“你就那時間的狂風暴雨,往往無法長久持續。而那些綿綿細雨,卻往往能持續數天乃至數月。
這其中的道理,你作為天機神地的神女,該是很通透的。
無論任何事情,最忌一曝十寒。”
常慶道。
沈秋水認真思索,最後深深鞠躬行了一禮。
常慶竟然坦然接受了,彷彿這一切極其的理所當然。
蘇離默默的感應投影中的情況,沉默不語,就像是在安靜的等待。
常慶微微點頭,道:“昆吾古廟你無需擔心,交給我處理。這期間,無論因果之中你冥想到了什麼,感悟到了什麼,都不用在意。
記住,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
沈秋水深受觸動,感激道:“秋水明白了,多謝常慶道友解惑。”
常慶笑了笑,道:“不是秋水,從來都不是。秋水只是替代,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你是絕妃,一直都是,那才是你的本源體。”
沈秋水露出了疑惑之色:“本源體?那是什麼?”
常慶道:“分身,本體,本源。代表天地人。至於怎麼去區分。你想。”
沈秋水若有所思,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
常慶道:“好了,此番因果,就此了結。”
沈秋水又道:“且慢,常慶道友,我徒兒的事,多謝你了。只是,鎮魂碑上,蘇言必死已是定局,這是‘她’的陰謀,可又是命運必然。
這……如何去填補上這份因果呢?
我徒兒,只有我能欺負他,讓他受委屈,但是別人肯定不行。”
常慶輕輕搖頭,道:“心如止水,亂則不明。很多事,你越是想去弄個清楚,反而越是困惑,心中一旦有了執念。就像線團,只會越扯越亂。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凡事順其自然就好。既來之。則安之,這才是生存之道。
至於蘇言,要他的死去填,那就去填。
天淵都填了,區區鎮魂碑算什麼呢。
就怕鎮魂碑接不住這命格。”
常慶的話語,帶著幾分戲謔之意。
那是一種源自於生命底蘊的高傲,一下子就震懾了沈秋水的心。
原本沈秋水還想以絕妃的身份引誘一下常慶,這時候才發現,她想多了。
以常慶的心思,多半她這九層心思都直接穿透了,一眼全部看得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常慶道友……天際絕顛?”
沈秋水本能的問出了一句很冒昧的話。
問完,隨即又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尷尬和慚愧,頭微微壓低。
“別低頭,抬起頭,看著我說話。”
常慶居高臨下的看向沈秋水,直接道。
不遠處,蘇離聞言,默默的轉過頭,忍住心中的古怪之情。
他真看出來了。
這常慶在東拼西湊——就是別人說過的話,神態語氣等等完全復刻。
而這些話,一定是自動模擬裡當場去復刻出來然後進行加工的!
因為,這句話蘇離是那麼的熟悉——這不就是秦蒹葭對他說的那句話嘛!
只是稍微調整修飾過。
好傢伙,這是真會玩啊!
你這樣組合,你每個天際大佬的氣質都具備了,那直接就是幾十個絕顛氣質集大成啊!
果然,就這句話,直接把沈秋水再次降維打擊了。
沈秋水老老實實的抬頭,看向常慶。
迎向常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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