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樓女子忒不識趣,哪有我和妹妹這樣溫柔體貼,您說是吧,大人。”
周淮安滿臉憂愁,嘆氣聲更是一聲接著一聲,只是他的兩隻手卻已摟住了兩位美人的腰。
陳然看著這副模樣的周淮安,並不覺得他不開心,反而還很樂在其中。
“我周兄弟才華橫溢,她們看不上你的詩只能說明她們還欠缺一些文化底蘊,肯定不會是你的問題。”陳然一邊說著瞎話一邊喝著酒。
周淮安大拍案几,“陳兄,你真乃我知己!來,喝酒!”
杯中酒喝完,陳然一旁的女子就為其添酒。
女子年輕得過分,看其模樣不過十四,說是含苞待放的少女也不為過。
少女低垂著眼簾跪坐在案邊,素白手指捏著鎏金酒壺的細頸,青瓷袖口滑落時露出一截淡紫淤痕。
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斟酒的手亦是如此。
陳然沒有去看少女,他只顧喝酒與周淮安聊天。
幾杯酒下肚,周淮安就開始吹噓,“你們是不知道我這位兄弟,一個錦衣衛千戶卻比清官還要清,比誰都還要嫉惡如仇。”
說著,周淮安又搖頭晃腦起來,“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好詩,好詩啊!”
場中女子沒有誰去關心這首詩,她們更多在意的是陳然的身份,教坊司的老鴇帶她們進來時,只說房裡的是京城來的尊貴大人,要讓她們好生服侍。卻沒和她們說會是錦衣衛千戶。
錦衣衛,誰不生畏?
房中的女子此時更是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位陳千戶。只有陳然旁邊的少女,此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多出了一絲光芒。
周淮安身邊的一美人鼓著勇氣問:“那您也是錦衣衛大人?”
“我嗎?”周淮安喝著酒,微微一笑,“我不過一小小的禁軍統領。”
一聽周淮安這話,他身邊的兩位女子對他的態度就更熱情了,都緊緊的貼在周淮安的身上。
“小小禁軍統領”這是對東廠那幾位提督而言,對於教坊司的姑娘們來說,這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錦衣衛她們沒勇氣去攀附,但若是攀上了周淮安,她們就能脫離這個魔窟,哪怕成為人家的小妾,也比待在這裡好。
房間裡載歌載舞,紅燭閃爍,歡聲笑語。周淮安醉眼朦朧地擊節而歌,兩個美人奴顏媚骨,不斷奉承著周淮安。
只是在這全過程裡,陳然身邊的少女依然正襟跪坐,沒有一句話,只顧倒酒。
這下房中的其他女子看不下去了,生怕這少女得罪了陳千戶,到時候她們全都得跟著遭殃。
於是這些紅塵女子都紛紛開口,說這“海棠”是才來的,不懂得規矩,她們這就出去找老鴇給陳千戶換幾個懂事的進來。
可她們的這番請求卻被陳然拒絕了。他原本來南京只是為了參透羅摩遺體,至於去什麼青樓,還真是臨時起意,主要是為了陪周淮安。
所以陳然也不強求,若是能遇上喜歡的,那就來一段風流韻事。若是沒遇上,來南京欣賞一番美景,再一路吃吃喝喝的也挺不錯。
不過許是覺得一直把這少女晾在一旁也不太好,於是陳然主動找話題道:“你叫‘海棠’?”
少女低垂著腦袋,兩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過了片刻,她才細弱蚊蠅的說:“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辛幼娘’。”說到這裡,辛幼孃的眼眶忽然一紅,就忍不住的低聲抽泣了起來,“我父親是辛連,他明明是個好官,可為什麼會被處死,我們一家怎麼會……落得這個下場……”
作為一名老錦衣衛,陳然自然對各地方官員的名字都有印象。
辛連……陳然略一思索,就想起了他是誰。
南京承宣佈政使,官居二品,乃一省之主官。
想起辛連是誰,陳然卻緊鎖起了眉。
只因他們北鎮撫司並沒有收到關於任何辛連的犯案情報。
像這等主政一方的大員犯了事,定會經過他們北鎮撫司的手,可他們錦衣衛竟沒有收到任何訊息。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辛布政使竟就被處死了?!就連女兒也被充為官妓。
陳然神色陰沉,他心中隱隱感到這南京可能出事了!
“你隨我來。”
陳然起身,牽著辛幼孃的手就往外走去。
出了房門,陳然帶著辛幼娘直往教坊司外而去。
在大堂的老鴇見狀,趕忙上前,“大人,您這是要?”
陳然冷冷的瞥了一眼老鴇,“錦衣衛辦案拿人,你最好不要多問。”
老鴇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攔。
出了教坊司,陳然帶著辛幼娘來到一條無人暗巷後才鬆開了她的手。
“和我說說,辛布政使怎麼了?”
辛幼娘一邊委屈大哭一邊說:“南京都指揮使趙無極,說我父親私藏火器,意圖謀反,就帶著兵闖進,闖進……”
到後來,辛幼娘泣不成聲。
陳然望著辛幼娘顫抖的肩頭,眼神漸冷。他掏出一方錦帕遞給她,低聲安慰,“沒事了,有我在。”
陳然溫柔聲音,讓辛幼娘平復了下來,她攥緊帕子,哽咽著將後續道出——趙無極率兵闖入辛府,從辛連書房中搜出三把火銃,還有與倭寇往來的密信。趙無極以此定罪辛連,讓手下士兵將辛府屠之一空,只留府上年輕貌美女子充入教坊司。
若不是陳然和周淮安今夜來了教坊司,這位可憐的少女恐怕就會被送去其他官員的房中,成為他們的玩物。
“我父親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倭寇,常和我說想要去和戚大帥一起殺倭,又怎麼可能會夥同倭寇密謀造反之事。”
辛幼娘說著說著又是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她一邊大哭一邊就給陳然下跪。
“千戶大人,您若是能為小女子做主,小女子願一生為奴為婢,侍奉大人。”
“你先起來,此事我自會查明。”
陳然在扶起辛幼娘時,眼底下已滿含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