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綱丸龍沉思一會,眼角浮現一抹嫌棄與無可奈何,揮袖坐在了一旁茶亭內。
她斂袖正座於竹蓆上,左手扶住雕花鐵壺時,被妖力頃刻煮沸的山泉水,正沿著鐵壺嘴折出銀線,在茶碗裡暈開霧氣。
凝著月色的手腕懸停一會,待茶湯表面泛起細碎松濤聲,方將素色茶碗徐徐轉了兩分,推著黑漆茶托敬與來客。
“八雲閣下,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好了。”
大天狗不鹹不淡的話語剛落,妖怪賢者甜膩的尾音,裹著冷香砸碎寂靜。
“大天狗閣下的茶藝需加鍛鍊,可天狗山新焙的玉葉,總教人貪這一盞春色呢。”
在飯綱丸龍不爽的目光下,對面的正席空間,豁然撕開一道光滑的裂口。
紫色洋裝的裙裾從裂縫中垂下,蕾絲邊輕掃過竹蓆,撐著心愛大洋傘的八雲紫,輕笑著入席而坐。
“愛喝就喝,不喝就走。”飯綱丸龍振袖掃落石燈籠投在席間的碎影,沒好氣地說道,“這你傢伙,從來沒有走過我天狗山的正門!”
“大家都是熟人了,何必分什麼正門,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我坐在這。”
八雲紫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淡淡道。
“你知道的,我一向看重的只是結果,過程中發生的任何事情,於我而言,並不重要。”
“不重要?”
飯綱丸龍哂笑道,“那現在那位即將掌握吞噬能力的犬大將,是否也在,你沒有人可以知道的計劃當中呢,掌控境界的妖怪賢者冕下?”
她自身擁有的是操控星空的能力,但坐在對面,最喜歡身穿華麗服飾,神秘又迷人的隙間妖怪——八雲紫,擁有的是操控境界的能力。
能從根本開始顛覆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能力。
眾所周知,因為境界的存在,一切事物才得以成立。
沒有水面,湖就無法存在;沒有山脊,山脈和天空都無法存在。
換句話說,操縱境界的能力,就是從理論上加以創造或破壞。
它不僅能從理論上創造新的事物,也能僅從理論上否定舊的事物。
在妖怪所具備的能力中,這股力量能和創世神匹敵,是最危險的能力之一。
此外,飯綱丸龍還知道,八雲紫能透過空間的裂隙瞬間移動到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只移動一部分的身體。
這股力量不只能讓她往來於物理性的空間之中,不論是畫中或是夢裡,甚至是故事內,她都能任意移動。
唯一能夠制約八雲紫實力表現的,只有她自己的體力,精神力,妖力等等匯總而來的境界之力。
妖怪賢者的地位與實力,是全體妖怪們公認的最上位大妖怪,實力強悍到令人髮指。
飯綱丸龍完全相信,經過多年苦修的自己,要是繼續與八雲紫對上,就連她自己操控星空的能力,依舊會被其毫不留情的強行否定。
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身為天狗山的統治者,完全不想體驗第二次!
因為八雲紫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逆反常理的大妖怪,單對單幾乎無人是她的對手。
所以,不甘心的大妖怪們,經過經年累月的苦思,以及部分頭鐵勇士的挑戰,得出了三個可以擊敗八雲紫的可能。
首先是大妖怪才能擁有的境界之力,只要在體量上遠遠超出八雲紫,就像長江大河無法撼動大海一樣,單純的用力量壓死對方。
但活了N個18歲的妙齡少女,一身境界之力磅礴似海。
其次是比八雲紫更加不可理喻的境界能力。
比如說想誰死誰就死,秒天秒地秒空氣,用妖力本質衍化而來,更加高位格的境界本質去碾壓。
最後就是以多打少,八雲紫操控境界的能力,也不是無窮無盡,無邊無際。
瞧著飯綱丸龍露出的小情緒,八雲紫放下茶杯,饒有趣味地看了幾眼——
整天一副威嚴滿滿的大天狗,露出這樣想發作,卻不敢發作,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滿的委屈小表情,可是不常見。
當飯綱丸龍都要拂袖離去時,八雲紫才淡淡地說道。
“天下就是一張無形的網,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在其中,年輕的犬大將亦是如此。”
八雲紫神神叨叨,沒頭沒尾的話,讓飯綱丸龍目露不滿,“給我說人話!”
“我是妖怪,說什麼人話?”八雲紫輕笑反問,讓大天狗血壓飆升,伸手指著對方敢怒不敢言。
擔心將飯綱丸龍真的氣跑的妖怪賢者,繼續說道。
“操控星空的妖怪,操控水力的妖怪,操控吞噬的妖怪,零零種種不一而足,都生存在這片天地之間。”
“而天地,卻是有限的。”
曾經見過鬥牙一面的八雲紫,神色流露出一抹期待。
穿越者的身份鬥牙並沒有暴露,在這片天地,他就是土生土長的雲犬。
頂多是早熟了一點,知道的東西多了一點。
真正引起她的興趣,是鬥牙潛在的力量。
她不介意給後來者更多的機會,甚至為之欣喜。
以此攪亂這片看似平和的天地,並對將來越發強盛的妖怪世界,抱以期待。
現在的大妖怪們,在八雲紫看來,強則強矣,可未來清晰可見。
“天地?”
並不傻的飯綱丸龍,思維也是極為敏銳,挑著眉頭說道,“難不成賢者閣下認為,我們生存的天地會有變動?”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花滿則衰,世間沒有不變的事物,我們應在變化中追求不變。”
飯綱丸龍倒也習慣八雲紫,總是遮遮掩掩的話語,思慮片刻又問道,“上次你打斷犬王與親方的戰鬥,又透露出天之叢雲的訊息,是有意偏袒犬族嗎?”
“還是說看重犬大將的吞噬能力,有意讓犬大將得到更多的發展時間?”
大天狗開玩笑似的說道,“他那吞噬的力量,再強有你的境界力量強嗎?難不成還能將天地給吞噬了不成?”
“誰又知道呢?”
八雲紫半垂的眼簾下,薄唇抿過杯中最後的茶水,硃色唇紋間泛起釉光,勾起輕微的弧度。
“你總是這樣,跟你說話真是不痛快。”
飯綱丸龍搖搖頭,遺憾地說道,“我與犬王有過一面之緣,按照原本的推斷,犬大將應該會來天狗山結盟,現在大機率是與犬大將結不下善緣了。”
“就跟機會一樣,善緣可不是一味地等待才會有。”
八雲紫身下浮現隙間之眼,就跟來時一樣,留下一段話後,就消失在飯綱丸龍的眼前。
“哼,誰知道你給出去的機會,不是一個陷阱呢?”
大天狗的低語,隨著風消散在天邊的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