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叫住他,隨後翻身下馬,將馬匹拴在幾棵青松之上,才讓餘常平繼續前行。
“嗯?樂春,怎麼了?”
走著走著,葉天突然發現樂春一言不發,跟在幾人後面,落後了他們五六步。
“少爺,難道人族和妖族真的就無法共同理解,共同生存嗎?”
葉天一愣,看著這個半人半妖的少女,心中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人族和妖族能不能互容,這是一個沒有意義,但又很有意義的問題。
說它沒有意義,是因為從古至今,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人族和妖族共同包容,一起生存的時代。不論是哪一代大帝時期,人族妖族都是廝殺不斷,血流不止。
但是否所有人都痛惡妖族?
非也,至少,葉天就讀過不少人族和妖族男女結合,誕下子嗣的事蹟。
只是,這樣的人終歸是少數,且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畢竟種族芥蒂,豈是那般容易消除的?
實話說,葉天其實也並不是多麼痛恨妖族,只是從小耳濡目染,非我族類,雖遠必誅的理念被灌輸了許多,如今見到樂春清澈疑惑不解痛苦的眼神,他心中首次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人族和妖族,為什麼一定要互相廝殺呢?”
樂春心中很是不解,自己小時候被身為妖族的母親告誡,人類都是些心口不一,極其可怕的種族,不能和其接近。
她被那些人族修行者抓住之時,心中其實已經絕望了。可是,在最後自己心灰意冷之時,自己這個少爺救下了自己。
一開始,她心中也是很畏懼這個少年的,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便殺了自己,或者將自己凌辱一番,所以畢恭畢敬,小心翼翼伺候對方。
可是長時間相處下來,她發現這個人族少年……真的很好。
尤其是對待自己,根本不是對待一個奴僕,而是對待一個朋友。
所以,在她心中,其實已經將葉天視為自己心中真正的好少爺,也心甘情願跟在對方身邊,哪怕如今有個機會讓她恢復自由,估計她都不會想要離去。
妖族可恨嗎?它們發動數次戰爭,人族為了抵擋,死傷無數,當然可恨。
可是換個角度,人族又何嘗不可恨?
對妖族而言,人族殺戮它們的同胞,同樣是他們深惡痛絕的大敵。
可是這一切,究竟為何?
“其實,這位姑娘說的未嘗不是一種可能。”餘常平開口道。
“我讀了許多書,師傅總說我不開竅,腦子成天淨想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所以,接下來的話,你們隨便聽聽便好,若是覺得不對,也不要較真。”
他撓撓頭,神色間笑容隱去,有些嚴肅。
“我認為,對於這位姑娘的這個問題,需要從多個角度來看。”
“首先,人族和妖族的矛盾,起於什麼?我個人認為,無非就是為了爭奪資源和領土,以及……種族的尊嚴!再者,人族上千年,卻只出一個大帝,為何?不止是天賦心智問題,又何嘗不是武無第二,道無並駕的體現?”
“這片大陸終歸只有一個,妖族自然想要統治,而相對的,人族又何嘗不想,是以,這場無休止的爭鬥,又如何能夠不起呢?不,應該說是必然要起的,而且絕不會停歇。”
“可是啊,我有時候就在想,妖族一旦到了三境,靈智便已初開,已經知道一些簡單道理了,甚至有的還會打一些小心思。”
他想起這次遇到的樹妖,雖然還沒有化形,可是智慧卻不低,至少把他一個如此聰明的人都給耍的團團轉,讓他險些丟了他師門的臉面。
當然,其實他好像……已經丟了。
“更有一些高階大妖,甚至懂得的學問不比我們人族一些儒學宗師少,既然如此,他們為何不懂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的道理呢?”
林失林也葉天幾人看餘常平說的頭頭是道,關鍵是還真有道理,不由對這個書院弟子多了些刮目相看之感。
“我想,不是他們不懂,正是因為他們懂了,所以才會選擇沉默。”葉天開口道。
餘常平不由一笑,葉天這個回答和他所想一致。
“不錯,人族妖族歷史悠久,少說也有幾個紀元了,其中不乏一些欲建立人妖共立共存的時代,但卻都失敗了。”
遙望歷史長河,多少英雄天驕人物,都曾為此付出努力,但卻無一例外,都隨風而逝,足以表明,想要做到這樣的事情,是多麼不易,幾乎不可能。
“那……”
樂春低下了頭,心中有些難受,但她也知道,自己心中憧憬的東西,或許永遠都不會實現。
“懷著夢想是一件好事,也許,某天它就實現了呢。”
葉天開口道,他心中倒沒有什麼建立前無古人的壯舉這等雄志,但心態終歸有些變化,至少覺得,對待妖族,或許應該改變自己之前的心態,不能以偏概全,一言蔽之的認為所有妖族都是壞的。
“好了,這個話題說多了沒有多大意思,我們還是先處理那隻妖獸吧。”林失林開口道。
餘常平點頭,看著幾人,將沒有說出口的話憋回了肚子。
……
平常少年心中,其實有一個理想,那就是做一名能夠教天下萬靈,讓世間道理不再僅僅是道理的先生。
少年一直覺得,現在的教書夫子,教的有些不對。
曾經,他的老師收他為徒的時候問過他一個問題。
“你覺得要是你有朝一日成為了儒家先師,你希望自己教出來的學生,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當時的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一個很是有趣的答案:“我餘常平將來若是成了夫子,教出來的學生哪怕斗大的字不認識,但也絕對是能夠講出一大堆正確道理的人。”
然後老夫子又問了一句:“斗大字都不認識,如何講出深奧道理?”
少年聞言,年少輕狂很是‘瀟灑’的怒視那老頭,指著當時已是秦芳書院副院長的老人鼻子破口大罵:“你個老頭兒,方才與你交談,覺得你懂的道理挺多,怎的現在如此膚淺?不認識字的人就不能講道理?你這道理難道只是給那些讀書人看的,還是隻能從書本里蹦出來?”
老人被一個屁大孩子指著鼻子罵,當時捱了一頓打的少年門牙掉了一顆,說話時還漏風,口水噴了他一臉。
他倒也不惱,之時用袖子擦掉臉上口水,最後問了一句:“你認為,什麼才是道理?”
少年見老頭一臉“認真請教”的樣子,抖了抖破爛的小袖,擺出自己常常去偷聽的那家學墅裡的教書先生的樣子,清了清嗓子。
“所謂道理,我認為重要不是‘道’,而是在一個‘理’字上,至於‘理’嘛……”
少年皺著眉頭想了許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自己認為比較好的答案。
“大概就像是天空只有一個,地面只有一個吧。”
這話聽著沒頭沒腦,而且還很荒誕,可是仔細聽著的老者卻是心頭一震,看著這個少年,雙眼放光,興奮不已。
第二日,少年便莫名其妙的成了書院弟子,被接入書院之後,發現昨日自己指著罵的老頭竟然是書院副院長,少年反而沒有一絲驚訝和震驚,而是哈哈大笑,還埋怨老者太低調了。
於是,就這樣,書院赫赫有名的副院長從此多了一個最不像弟子,卻是他最欣賞的弟子的弟子。
……
五眾走在山道上,不大會兒,便走出了十幾裡,忽的,原本蕭瑟的山林間竟然多出了點點綠意。
葉天看向前方,有迷霧籠罩,隱約間裡面還有流水敲打石子的清脆聲響,若是不知底細的普通人來此,怕是會以為撞見了仙家福地。
葉天佛眼運轉,眼睛帶上了一絲金色,眼前景象清晰起來。
霧中的確有許多綠草花木,還有一條小溪流動,不知從哪裡流來,更不知流向哪裡去。
再朝裡看,有一座涼亭,一間木屋。在涼亭裡,坐著一人,那人乍看之下,似是個女子,可是卻又有些不像。
葉天正要看的仔細些,裡面卻傳出了一道怒斥。
“來者何人!”
這聲音帶著一股精神力量,衝擊的葉天靈魂微震,趕緊收回了佛眼。
被對方呵斥一聲,葉天心中也起了一絲火氣,踏前一步,元力運轉,同樣喝道:“吾名葉天,葉子的葉,天帝的天,前來向前輩問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