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停頓了一下，清俊的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抹尷尬之色。
聖採兒被他這罕見的尷尬模樣弄得更加心焦，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再次抓住了林泉的手，指尖用力。
“只是什麼？是代價導致的嗎？”她急切地追問著，之前的種種擔憂似乎找到了一個可能的出口，全部指向了那個神秘的“代價”。
“只是……”
林泉微微低下頭，幾縷紫色的髮絲垂落下來，遮住了他些許神情。
“……因為，我記不得回來的路了……在這個鎮上，徘徊了好久……”
“所以....我....回來晚了.....”
林泉很無奈，這個理由，一般而言，對於一個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人來說，實在是……過於平凡難崩，甚至有些笨拙了。
《無敵且迷路》
聖採兒聞言，一時間也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長而捲翹的睫毛撲閃了好幾下，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純粹的、毫不作偽的茫然——彷彿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林泉哥哥那複雜的表達方式。
“意思是.....”
她遲疑地、一筆一劃地在他掌心確認，帶著難以置信的求證意味，
“哥哥.....你走丟了，迷路了？”
寫完這幾個字，聖採兒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林泉，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
這……這也太讓人意想不到了吧？和她之前預想的受傷、戰鬥、甚至拋棄，完全不相及。
《關於這位白髮（或紫發）哥哥實力強大到足以斬斷荊棘，卻會……經常迷路這件事？》
聖採兒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小小的衝擊，一種奇異的、近乎荒誕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來。
聖採兒忽然定定地看著林泉——那個從初見起就帶著強大、神秘、高冷、帥氣光環，在她心中近乎完美的存在。
此刻，因為這個帶著點笨拙和窘迫的“迷路”坦白，那層完美無瑕的濾鏡似乎“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不過，這個不期然暴露的“不完美”，非但沒有折損他的形象，反而讓她更愛了。
對她來說，林泉不再是那個遙不可及、給人感覺只存在於傳說和仰慕中的幻影了。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聖採兒的心頭。眼前的林泉哥哥，會因為迷路而尷尬，會像個普通人一樣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這份突如其來的“接地氣”，像一道溫暖的光，瞬間驅散了他周身那層令人望而卻步的疏離薄霧。
他變得……真實了，觸手可及甚至有些可愛了？
這份真實感帶來的親近和安心，遠勝於任何完美的幻象。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釋然、新奇和一絲隱秘喜悅的情緒悄然湧上聖採兒的心頭。
聖採兒甚至感到一絲小小的竊喜，就像無意中窺見了一個只屬於她的、關於林泉哥哥的秘密。
這份喜悅讓聖採兒嘴角幾乎要抑制不住地上揚，但她迅速抿緊了唇，將這份不合時宜的雀躍小心地藏好，只留下一雙亮晶晶的眼眸，洩露了心底的一絲波動。
她沒有讓這份竊喜流露在臉上，只是很快地、帶著一種重新梳理邏輯的認真，在他手心寫道：
“所以，哥哥你拔刀變成白髮，以及那帶來的力量，會讓你忘記一些事情，比如認路？”她的筆觸恢復了平穩。
林泉點點頭，臉上的尷尬之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混合著無奈與凝重的神情。
“對的，”他肯定道，聲音低沉清晰，
“這股力量會讓我失去一些東西……在記憶方面，我總會忘記一些事……”
“而且它不可控。會被隨機抹去腦海中的片段。”
“隨著拔刀次數的增加，這種遺忘……會像沙漏裡的沙，無聲無息地累積，影響的範圍和深度也會越來越大……”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聖採兒的肩膀，投向遙遠而未知的黑暗，眼神變得有些空茫。
“或許上一秒，”
“我還記得你是聖採兒，我們還在談論以後的打算，下一秒，我或許……”
他頓了頓，視線緩緩移回，落在聖採兒的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不忍說出口的歉意，
“……連你是誰都記不得了……”
林泉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腰間那柄名為“無”的長刀上。
刀鞘古樸，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這力量源泉本身，就象徵著虛無。
而虛無的力量，所需的代價又豈止是迷路和失憶？
那是在不斷向虛無深淵滑落的過程，每一步都伴隨著常人無法想象、更無法忍受的、彷彿靈魂被撕裂的痛楚——那是永恆徘徊在黃泉邊界、被死亡冰冷氣息侵蝕的痛苦。
每一次拔刀，都是在燃燒自己存在的根基。
不過，這些更深層的、更殘酷的真相，他沒打算全說出來。
聖採兒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幫不上任何忙，只會讓她揹負上更沉重的、無能為力的擔憂和恐懼。徒增煩惱罷了。
他重新將視線聚焦在聖採兒寫滿震驚、心疼和一絲慌亂的眼眸上，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理解：
“所以……我想要你的幫助和理解。”
林泉深深地看進她眼底，帶著一種脆弱又堅定的信任，
“若是我……忘記了什麼，讓你誤會了，或者……讓你難過了，”
“希望你能……理解，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代價，只是......迫不得已......”
最後幾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重如千鈞，沉甸甸地壓在了聖採兒的心上，也瀰漫在兩人之間微涼的空氣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