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先補安慶預備兵,俺就等著啥時候招兵進營去,進不去就接著學修房,總得尋個吃飯的手藝。”
此時那女人端了一大盆菜去了正屋,好像是燒的雞鴨,肉香順著她走動的線路瀰漫。外面的匠人的目光都跟著菜盆轉,喉頭不停的滾動。
楊光第的聲音在屋裡喊道,“喝酒了!”
滿達兒顧不得多說,跟著一群遊騎兵撲進屋去。
那女子出了正屋,又從廚房端出一鍋粥來,往磚堆一放喊道,“吃飯了。”
方才不敢靠近的幾個匠人撒腿就往這邊跑來。
……
幾個匠人各自端了稀粥,又抓了一個饃饃,就蹲在外邊牆角的陰影裡大吃,中午悶熱異常,幾人喝了熱粥更是滿身汗珠,兀自吃個不停。
那年輕匠人朝著碗裡急促的吹氣,粥面上一層層波紋帶著熱氣散開,等到稍冷點他便喝上一口,然後咬下一大口饃饃,等到饃饃逐漸變小,他就小口小口的咬。
安慶這地方和山東不同,這裡大部分是米飯,普通人家基本都喝粥,麵食也有但比較少。這次有不少北方人到石牌,物流還跟不上,麵食就更精貴,今天主家能給幾個饃饃算很厚道的了。
此時是中午時分,雖然一般只吃兩頓,但因為家裡有修房子這種大工,主家一般會多給一頓,這樣匠人能多做些。今日楊光第家有客,都在正屋喝酒,吵鬧聲和香味一起往外傳,年輕匠人有點羨慕。
第一碗粥喝完,年輕匠人匆匆又去舀了一碗,再回到牆角的陰影裡蹲下,才又慢慢的喝,山東吃米飯時間少,但米湯也是要喝的,在普通人家還算高檔飲品,大家也是喝得慣的。
幾個小孩站在門前朝裡面張望,口水都快要流下來,只聽得那年輕主家的聲音招呼了一聲,小孩歡呼著跑了進去。
一個年長的匠人靠攏過來,對那年輕匠人說道,“周琛,就這般做匠人也無甚不好的,過幾日你再跟我學點木工,這安慶到處都要修房子,說不得比丘八還掙得多些。”
“那俺村的仇怎報,俺都打聽好了,說新兵招募進去都是不分的,進去操練一兩個月再看你當啥兵馬,俺現下修房子多掙些,多吃點肉長壯點,說不定當了鐵甲兵,那銀子少說三四兩,也不比匠人差了。”
“你光看銀子,這些安慶丘八人雖好,但總歸是要賣命的,還是作匠人穩妥。”
“鐵甲兵呢,跟你說全身包著鐵,賣命都賣不掉。”周琛滿臉嚮往,接著往附近看了看,“俺們外省來的,光靠作匠人立足不易,那夥安慶匠幫還不許俺們修房子呢。”
他說的是此處的匠幫,石牌建修已經興旺了兩三年,吸引來安慶和周邊的匠人,包括池州附近的也過江來,先來的糾結成了匠幫,不許外地匠人來接活,特別是外地來的流民,這些流民接活的價格可以非常低,影響市場價格,匠幫就有一夥人專門驅趕。
“他們不是不許做,是要俺們跟著他們做,少說要拿走三成的工價,他憑啥……”
剛說到此處,突然聽得旁邊另外一個匠人大喊道,“匠幫來了!”
周琛把碗一放,跟著那年長匠人跳起來就去抓地上的衣服,剛把衣服抓到手上,一群手執棍棒的赤膊男子就出現在街口,領頭的往這邊一指,眾人立刻追打過來。
“跑,分開跑!”
周琛撒腿就跑,附近兩條狗大聲狂吠,風聲在耳邊呼呼的刮過,前面的街巷在視野中不停搖晃,一時也分不清是哪裡。
忙亂中抽空往回看,似乎還有拿著棍棒的人在追,周琛不敢停留,拼命又往前跑,衝出前方街口後,視野忽然開闊了,似乎到了武學門口。
周琛來過這裡很多次,就為了看募兵沒有,今日募兵處開啟了,左側排起長隊,右側則是空的,門前有幾個士兵,竟然還有人在敲鑼叫喊,“安慶營招兵……”
等了許久的徵兵終於來了,周琛心頭一陣激動,立刻停在武學門前,忽然聽得後面叫罵聲,他往後看去,後面一個手執短棍的匠幫追上來,滿臉兇惡的模樣。
周琛立刻跑到人多那一排,旁邊計程車兵問道,“有義民牌的先徵。”
“有,有,吳大人發的。”周琛往衣服裡面一摸,竟然空蕩蕩的,不由呆在原地,那義民牌從北方一路帶到安慶,卻被匠幫追得跑掉了。
那士兵見了道,“沒有就沒有,說什麼大話,今日混編營徵募人少,前面的都招不完,不是義民就不要等了。”
“小人有牌,真是方才跑掉了,求軍爺行個方便。”
那士兵朝右邊一指,“沒什麼方便,那邊要的人多,你願去便去。”
周琛回頭去看,匠幫的人已經到了,那人也滿頭的汗珠,見有士兵在場就把短棍收在身後,眼神兇惡的盯著周琛。
周琛之前已經聽說過安慶營徵兵都一般的,進去了才分兵種,也就說沒什麼差別。
此時那匠人的兇狠眼神讓他害怕,當下顧不得多想,快步跑到右側的募兵門房內,裡面兩個軍官和兩個書辦,正在收拾東西,不知道是剛來還是要走,看到周琛後,一個軍官打量片刻竟然有些高興的道,“誰說徵不到好兵,你哪裡來的?”
“山東來的,俺在王莊抬過炮,有吳大人發的義……”
“不用說,徵了!”
那軍官話音剛落,後面的匠幫也一頭撞了進來,他抬頭看到了安慶營的軍官,臉色一變把短棍收到背後,就要往後退出門去。
軍官一拍手,“正好差一個,這個人也徵了,不錯不錯。”
那匠幫的人連忙擺手,“小人不是應募的,是走錯了……”
那軍官揮揮手,“進了這屋都是應募的,今天就差你兩人,湊齊了交卸差事,衛兵帶他們進營。”
兩個衛兵立刻從外面進來,那匠幫連忙要出門去,當先一個衛兵隨手抽出一根斑竹棍,朝著那匠幫肩胛就是狠狠一棍。
匠幫慘叫一聲,手中拿的木棍也掉了,兩個衛兵不由分說,對著他一通亂打,那匠幫也顧不得出門了,捂著頭一路叫嚷著退了回來,周琛趕緊往後躲。
只聽那軍官的聲音道,“軍中無戲言,敢當逃兵老子砍你腦袋,今天開始你們兩個就是安慶步火營計程車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