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鐘,隨便扒拉幾口飯的趙勇超揣著幾張皺巴巴的地址條,帶上牛奮便消失在土路盡頭,他倆打算去鄰市碰碰運氣。
老畢、二盼和天津範則拎著兩桶劣質白酒,鑽進了臨時工棚,說是要跟幾個帶班的小工頭“聯絡感情”,實則是想套點老闆的底細。
我和初夏往工人住的工棚方向走,腳底下的碎石子硌得慌。
當路過齊恆他們那排鐵皮屋時,突然聽見一陣歡聲笑語。
繞到屋後一看,篝火正燒得旺,火苗舔著夜空,把那群“文化人”的臉映得通紅明媚。
齊恆坐在摺疊椅上,手裡搖著個啤酒瓶,正跟著旁邊的年輕人哼著跑調的歌,一個女生舉著根烤玉米,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居然還招呼我們過去坐,另外倆瘦高個的男孩,正懷抱著吉他亂彈,有沒有節奏先擱一邊,但實打實的歡樂。
火光映在齊恆臉上,把他眼角的褶子都熨得發亮,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看得我一肚子邪火直往上冒。
同樣是特麼跑千里之外來掙錢的,同樣乾的是杜昂安排的差事,憑什麼他們能圍著篝火喝酒唱歌,我就得在這臭烘烘的工棚裡當孫子?
初夏大概看出了我的臉色,拉了拉我的袖子,小聲勸阻:“龍哥,算了,咱辦事要緊。”
工人住的大棚是用彩鋼板搭的,風一吹就“嘩啦嘩啦”響,就好像隨時會散架似得。
裡頭沒燈,只能藉著遠處塔吊的探照光,看見地上鋪著稻草,十幾號人擠在通鋪周邊,不少人的被子黑得發亮,堆在床腳像團發黴的棉絮。空氣中瀰漫著汗味、腳臭味和劣質肥皂的混合氣息,嗆得人鼻子發酸。
沙丁魚罐頭似得廉價上下鋪基本上全空著,八成是那些上夜班幹活兒的工友們。
走進主棚裡,幾個沒睡的漢子正蹲在地上,就著一盞忽明忽暗的充電燈“吭哧吭哧”的啃幹泡麵。
見我們進來,都停下了動作,眼神裡帶著警惕。
“老鄉,抽菸。”
我遞過去一包“大雲”,自己先點燃一根,笑盈盈道:“沒啥事兒,我倆就是過來隨便瞧瞧,不耽誤你們休息吧?”
“你們是...錢總派來的嗎?我白天見過你的。”
一個滿臉胡茬的漢子接過煙,猛吸了一口,菸圈從他乾裂的嘴唇裡冒出來。
“算是吧。”
我在他旁邊的稻草堆上坐下,低聲道:“我想問問跑路的李老闆的事,他欠你們的錢,到底咋回事?”
到目前為止,我除了知道攜款跑路的狗雜碎叫李倬宇,年齡不算大之外,沒有太多的具體資訊。
至於對方究竟長什麼樣子,多大歲數,一概不清楚。
一提到李老闆,幾個漢子的臉色瞬間都沉了。
那胡茬男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道:“那孫子姓李,叫李倬宇,看著年齡不點大,人模狗樣的,但是背地裡淨特麼得幹缺德事!”
“剛開始挺痛快,每月十五號準時發工資,還請我們喝過兩回酒,吃過兩次肉,誰知道這仨月,總說甲方沒打款,一拖再拖。”
他旁邊一個年輕點的接下話茬。
“上禮拜還說這禮拜一準發,結果禮拜二一早,工地上的挖掘機、裝載機全停了!”
另一個瘸腿的漢子拍著大腿:“我們去他辦公室一看,媽的,電腦、檔案櫃全空了,連飲水機都給搬走了!”
初夏在旁邊飛快地記著,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嘈雜的工棚裡格外清晰,同時詢問:“那他老家是哪的?家裡有啥人知道不?”
“不清楚,只知道他家裡好像也都是做生意的,反正絕對不缺錢,有次他老子來看他,開的那車叫什麼..斯勒來著,反正挺貴的。”
胡茬漢子想了想搖頭。
“克萊斯勒,聽工地上的技術員說得好幾十萬呢。”
瘸腿漢子出聲說道。
“那他跑路前,有沒有跟誰走得比較近?”
我追問一句。
“就跟那個材料員小王,倆人整天勾肩搭背的。”
瘸腿漢子臭罵一句:“說是材料員,其實就跟舞小姐沒什麼兩樣,每天描眉畫眼的,只要一到工地就跟李老闆在屋裡哼哼唧唧,這幾天也沒來,估計是跟著一塊跑了,不過聽說她家是沁縣本地的。”
正聊著,遠處傳來老畢的吆喝聲,大概是喝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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