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像是用血水寫就,帶著一股子陰冷黏膩的鐵鏽味,烙印在林閻的視網膜上。
還欠你。
這根本不是解脫的感激,而是一張剛剛簽下的、用無數亡魂的執念做抵押的契約。
林閻的瞳孔驟然縮成一點,他明白了,自己從一口滾燙的油鍋裡跳了出來,卻一腳踏進了一座看不見的火山。
墨三姑一直沒說話,此刻卻有了動作。
她從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銀鑷,對著空中那三個字凝成的氣旋,輕輕一夾,彷彿夾住了一縷無形的風。
她將鑷子湊到嘴邊,呵出一口寒氣,那縷風瞬間被凍結成霜白的霧氣。
霧氣在眾人面前鋪展開來,如同一面被喚醒的古鏡,鏡中畫面浮現。
那是一片荒蕪的焦土,正是那座荒廟的舊址。
畫面裡,數不清的無麵人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他們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張模糊的臉,朝著同一個方向,整齊劃一地叩首。
他們的動作僵硬而虔誠,每一次額頭觸地,都像是在完成某種古老而殘酷的儀式。
而在他們頭頂之上,“林閻”二字如香火的青煙般嫋嫋升起,匯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氣運華蓋,接受著這萬眾叩拜。
“他們不燒你,但他們要‘養’你。”墨三姑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用上千個‘漏冊魂’的願力,供奉你一個人。他們想讓你成神,一個被他們的‘債’所束縛,永遠無法擺脫他們的神。”
“嘿……嘿嘿嘿……”一陣癲狂的笑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
老癲道像個破爛的風箱,一邊笑一邊從自己那比乞丐還破的袖子裡抖摟著什麼。
終於,一塊燒得焦黑變形的金屬板掉在了地上,仔細看,竟是一塊手機的殘骸,螢幕上還頑固地亮著一絲微光,上面隱約能看到一行燒焦的彈幕字跡:“當救世主不難,難的是不當。”
他猛地扯開自己胸口的破布,露出下面烙鐵燙過一般的面板。
那是一個扭曲的“謝”字,疤痕深可見骨。
“看見了嗎?”老癲道指著那醜陋的烙印,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當年,就是被這玩意兒燒瘋的!太多了……太多人對著我說‘謝謝你還活著’,聽得多了,我就覺得自己非活不可了……我不能死,我死了,他們的‘謝謝’怎麼辦?他們的感激往哪兒擱?可我……我他媽早就想死了啊!”
他狀若瘋魔地嘶吼著,那聲音裡的絕望,比任何鬼哭都要刺耳。
“所以說,這幫‘漏冊魂’,壓根就不是報恩。”吳老杵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聲音沙啞地總結道,“他們是找替身。你把他們原來的那盞燈給滅了,他們就得趕緊點一盞新的。不然他們怎麼辦?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飄著嗎?他們怕啊。所以,他們把你當成了新的燈芯,用他們的‘感激’作燈油,想讓你永遠地燒下去。”
林閻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只是平靜地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緩緩蹲下身,開啟了那個一直帶在身邊的工具箱。
箱子裡沒有槍,沒有符,只有一些造型古怪的零件和工具。
他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黃銅羅盤,這羅盤與尋常風水羅盤不同,上面沒有天干地支,只有一圈圈細密如髮絲的古怪刻度。
他伸出左手食指,用指甲在指腹上輕輕一劃,一滴與常人鮮血截然不同的、近乎黑色的巫血滲了出來。
他將這滴血抹在羅盤中央的指標上,口中低聲念道:“因果剝離。”
那枚原本靜止的指標像是被注入了生命,開始瘋狂地旋轉,速度快到只能看見一團虛影。
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被這旋轉攪動,發出了嗚嗚的悲鳴。
墨三姑和吳老杵等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們能感覺到,某種凌駕於靈異之上的、更根本的法則正在被撬動。
最終,指標驟然停下,筆直地指向了一個方向——林閻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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