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是一盞燈!
荒廟中的燈焰,並非獨立存在。
它的核心,是由整整三百二十七個自願獻身、成為“代燈者”的殘存願力共同構築而成的。
他們每一個人的執念,都是一根燈芯,共同燃燒,才形成了這朵可以實現他人願望,也吞噬他人性命的“集體執念之火”。
強行撲滅它,就等於同時引爆這三百二十七個絕望的執念。
其反噬之力,足以讓這片大地上的生靈瞬間凋零。
林閻猛地睜開雙眼,眼中血絲密佈。
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伸手入懷,取出的不是什麼威力強大的法器,而是一枚被摩挲得光滑圓潤的護身符。
那是他七歲那年,母親親手為他求來的,用最普通的黃銅片包裹著,裡面據說是廟裡高僧開過光的經文。
他沒有將護身符戴在脖子上,也沒有藏進懷裡。
他看了一眼秦九棺,後者立刻會意,將那枚刻著“止”字的黑檀釘遞了過來。
林閻接過釘子,看也不看那上面的裂紋,竟將那枚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護身符,狠狠地按在了腳下的泥土裡。
然後,他舉起黑檀釘,對準護身符的中心,用一塊石頭猛地砸了下去!
“鐺!”
一聲沉悶的巨響,山根釘穿透了黃銅,將護身符死死地釘入地面。
林閻單膝跪地,一手按著釘子,聲音嘶啞卻無比清晰地低語,彷彿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宣戰:“燈要人血,我不給;但它要的是一個‘信物’來定位新的燈芯,我偏要讓它落空!”
他的話音剛落,護身符與泥土接觸的瞬間,整片大地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
那道被紙鳶劃出的“死線”應聲而碎,被阻隔的億萬火苗瞬間找到了新的宣洩口。
然而,它們並沒有繼續衝向遠方的荒廟,而是齊齊調轉方向,如同找到了蜂后的蜂群,瘋狂地朝著林閻腳下那枚被釘入地裡的護身符湧來!
那景象,彷彿天河倒灌,綠色的星海決堤,目標不再是那座虛無縹緲的燈座,而是這枚渺小卻真實的護身符。
火流匯聚,卻沒有想象中的劇烈燃燒。
所有的“願灰餘燼”在護身符的上方匯聚成一團巨大的、沒有火焰的光球。
光球內部,無數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在其中沉浮、閃現,他們的嘴巴無聲地開合,彷彿在訴說著千百年來未曾言盡的祈求與感謝。
林閻抬起頭,直視著那團光球,他能感受到那其中蘊含的龐大力量,更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謝意”。
他緩緩伸出另一隻手,一掌按在了被釘住的護身符上,幾乎是吼出了聲:“你們想謝我?行,這份禮,我收了——但是,謝禮不是我的命,而是你們從此以後,擁有‘不再燃燒’的權力!”
“轟——!”
光團彷彿聽懂了他的話,驟然炸裂開來!
沒有衝擊,沒有聲響,那億萬執念所化的光芒,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拂過荒原的清風,吹動著每個人的衣角,帶走了空氣中最後一絲燥熱與不安。
風停之後,一切都靜了下來。
“咔嚓”一聲脆響,那枚被釘在地上的護身符,終於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的沖刷,徹底碎裂。
表層的黃銅片剝落下來,露出了被包裹在最內層的、早已泛黃的符紙。
然而,在那符紙之上,卻並非什麼經文,而是一道用血刻下的、極細的刻痕。
那是一個字——“不”。
清風吹過,護身符的碎片被捲走,只留下了那枚依然釘在地上的黑檀釘。
而在釘子旁邊,一片被剛才那股力量灼燒過的焦葉,被殘存的碎片壓著,沒有被吹走。
秦九棺眼尖,俯身拾起那片焦葉,瞳孔猛然一縮。
葉片之上,不知是用什麼東西的灰燼,寫就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那字跡彷彿帶著刺骨的寒意,每一個筆畫都像針一樣,紮在看到它的人心上。
“燈滅了,門開了——這次,換我們來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