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更蹲下的身子猛然一僵,指尖幾乎要嵌進凍硬的泥土裡。
那枚他從不離身的銅鈴,此刻正懸在他指尖上方,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頻率輕輕晃動。
鈴聲不再清脆,而是沉悶、粘稠,與地面上那道蜿蜒的血字殘痕產生了詭異的共鳴。
一聲聲細微的“滴答”聲,不像是金屬撞擊,更像是水滴石穿,又像是古老座鐘在時間長河裡鏽蝕、腐朽後發出的最後呻吟。
這聲音,竟是從血字本身與銅鈴的共振中發出的。
他臉色驟變,瞳孔因驚駭而急劇收縮,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這不是血……是‘時間鏽’。”
話音未落,一旁原本呆滯的老癲道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那笑聲嘶啞、破敗,彷彿扯破的布帛在寒風中狂舞。
他猛地撕開胸前的破爛道袍,露出枯瘦卻又觸目驚心的胸膛。
那裡的面板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無數細小的符文——赫然是十二時辰中的“子、午、卯、酉”四個大字,以一種玄奧的陣法盤踞。
每一個字,都隨著他微弱的心跳,像燒紅的烙鐵般微微發燙,散發著一股焦灼的氣息。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癲道狀若瘋魔,淚水與狂笑混雜在一起,他指著自己胸口的刻痕,嘶聲對眾人喊道:“他們……他們不是在殺人,他們在偷時間!他們在用時辰當墨水!”
混亂之中,墨三姑卻顯得異常冷靜。
她身影一閃便到了那血字旁,從袖中滑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以一種極為精巧的手法,在那“時間鏽”上輕輕一挑。
一粒比沙礫還小的暗紅色鏽跡被精準地挑起,落入她掌心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玉瓶中。
她旋即屈指一彈,一縷幽藍色的陰火自指尖升騰,舔舐著玉瓶底部。
眾人屏息凝神,只見瓶中的“時間鏽”在陰火的炙烤下並未蒸發,而是緩緩溶解、舒展,在透明的液體中重新組合,竟浮現出一張殘缺不全的日曆虛影。
虛影上的字跡模糊而古老,依稀可以辨認出:“三更歸魂,五更斷念,七更……籤契。”最後兩個字尤其清晰,帶著一種不容違逆的冰冷法則。
“果然。”墨三姑收了陰火,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有人在用‘更次’當契約的模板,把每一個受害者的‘死亡時間’,變成了他們與未知存在的‘簽約時刻’。”她抬眼掃過周圍那些僵立的“活死人”,繼續道:“那些在荒原上游蕩的‘活死人’,之所以魂魄離體,肉身腐化,都是因為他們在‘子時’這個特殊的時辰,與某種東西自簽了這份死亡契約。”
陸九娘心頭巨震,一道電光石火般的念頭劃過腦海,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我明白了!所以他們不是隨機發病,也不是因為什麼瘟疫——他們是在‘定時’腐化!契約到期,魂飛魄散!”
就在眾人為這恐怖的真相而心悸時,一直閉目不語的林閻緩緩睜開了眼睛。
身為巫族後裔,他對天地間陰氣的流動有著超乎常人的感知。
就在剛才,他將心神沉入大地,試圖追蹤這股邪異力量的源頭,卻發現了一個更加詭異的現象。
整個天地的陰氣流轉,在“更次”與“更次”之間,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但絕對存在的斷層。
本該是陰氣最盛、萬物沉寂的子時,竟然憑空消失了三息的時間。
那不是流速變慢,而是徹徹底底的“無”,彷彿時間的長河在這裡被憑空挖走了一段,留下一個無法癒合的豁口。
“有人在抽走‘子時’。”林閻的聲音低沉而凝重。
他從隨身的工具箱最底層,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被火燒得焦黑捲曲的法醫日誌殘頁。
這是他唯一留下的,與過去有關的物件。
他將殘頁在地上鋪平,用指尖蘸上自己眉心逼出的一滴精血,在那焦黃的紙上用力寫下一行數字:“23:59:5900:00:01”。
然而,無論他如何以巫力牽引,那代表著過去的“59秒”與代表著未來的“01秒”,就如同被一道無形天塹隔開,血液寫就的箭頭在中間戛然而止,始終無法銜接。
那個三息的斷層,成了一個無法跨越的深淵。
一直沉默的秦九棺看到這一幕,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他撫摸著身旁的黑檀棺,聲音沙啞地低聲道:“我殯門有‘三更不過’的規矩,指的是送葬隊伍三更天不能過橋、過河、過界。因為‘更’是時辰的界碑,也是陰陽的關隘。如果連‘更’本身都不存在了,那這個關隘就徹底消失了……棺,也封不住魂。”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心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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