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枯竭的心田，讓她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然而，下一瞬，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將她澆透！
鏡子裡那已經有些枯槁蒼老的臉，怎麼還有臉見公子？
此刻的公子，身邊環繞的，該是何等風華絕代、修為通玄的仙子神女？
而自己……自己這個早已被歲月榨乾汁液、如同殘花敗柳般的老婦人，又怎麼配抱公子？
巨大的自卑、自慚形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絞碎了方才那點可憐的狂喜。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九天神祇面前，醜陋得無地自容。
“噗通——”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桃枝的雙腿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突然一軟，身體失去了支撐，猛地向前傾倒。
她那原本就瘦弱不堪的身軀，在這一瞬間彷彿被一股無形的重壓徹底擊潰，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
額頭與地面相撞，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桃枝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她的額頭緊緊地抵著地面，彷彿這樣就能將自己藏起來，不被人發現。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搖搖欲墜。
她的灰白頭髮散落下來，如同一層薄薄的帷幕，遮住她那因羞恥和恐懼而扭曲的臉龐。
透過髮絲的縫隙，可以看到她緊閉的雙眼，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溼了地面。
“奴……奴婢桃枝……叩見……叩見三公子！”
桃枝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地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極致的卑微。
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迴盪，顯得格外淒涼和無助。
“奴婢...奴婢老眼昏花，形貌汙穢，驚...驚擾尊駕...罪該萬死！奴婢這就...這就滾……”
她語無倫次，只想把自己蜷縮起來，埋進地縫裡，徹底消失在宛如神明的姬無妄面前。
姬無妄站在荒蕪的庭院中心，深沉的雙眸吞噬著秋日午後最後一點微光。
他看著那跪伏在地、抖如篩糠、卑微得如同塵埃的婦人身上。
五千載星河征戰，踏碎神魔，執掌無上權柄。
他見過無數傾世容顏，彈指間便可令星辰重塑，紅顏不老。
眼前的蒼老、卑微、恐懼……於他此刻的境界而言，本應如同螻蟻的掙扎般微不足道。
然而，當“桃枝”這個名字，伴隨著那卑微到極致的哭喊撞入耳中時，他那顆早已淬鍊得如同天道法則般冰冷堅硬的心核，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一些早已被漫長時光和至高權柄掩埋，屬於“姬家三公子”的細碎記憶，如同深潭底部的氣泡，悄然浮起。
姬無妄沉默著，他緩緩向前邁了一步。
僅僅一步。
那足以令大羅匍匐的天道威壓，如同潮水般無聲地退去。
庭院中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瞬間消散，連瑟瑟發抖的枯草都似乎挺直了些許。
他走到跪伏的桃枝面前，停下了腳步。
目光落在她灰白的、散亂的髮髻上，落在她因用力磕頭而沾上泥土和草屑的額角。
“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響起，低沉，平靜，卻不再是那言出法隨，冰冷無情的天憲。
而是帶著一種久遠記憶中，屬於“三公子”的溫和命令。
桃枝的身體猛地一僵！
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公子…公子讓她抬頭？
是要看清她這張令人作嘔的老臉嗎？
是要斥責她的汙穢嗎？
她死死咬著下唇，鮮血滲出，混著泥土的鹹腥味瀰漫在口腔。
她不敢！
她寧願就這樣卑微地死去！
然而，那聲音中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她無法抗拒。
她顫抖著，如同揹負著萬鈞重擔，一點點地抬起了頭。
渾濁的淚眼，透過散亂灰白的髮絲縫隙，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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